第8章 再没有下一次

明意连哭也不敢哭，眼泪都不敢落。

怕会惹王爷厌烦。

怕王爷要收回管家权，更怕在他眼底看见对自己的失望、厌弃之色。

更怕自己成了什么用都没有的‘房中人’，任由岁月一口口吞噬自己，让王爷厌弃、疏离自己，然后孤独可怜地死去。

“奴婢再也不敢了，是奴婢吃多了酒鬼迷心窍，是奴婢罪该万死……只求王爷……不要赶奴婢走……不要舍弃奴婢……”

跪在地上的女子弓着背脊，哪怕是冬衣厚实，也遮不住她衣袍下清瘦的背。

萧邈眼里揉不得沙。

规矩极严。

单看今日他处置梅苑的人就能窥得。

明意在他面前失言犯了大错，论规矩应当重重罚她，打得她要记住‘慎言’。

在其位、言其言。

哪怕不罚，也要剥夺她管家权，几杯酒就容易失态的人，今后如何能管得住自己？

但——

萧邈也知，王府后宅可用之人不多。

左梅二人不是能用可信的人，侧妃还不知品性如何，眼下后宅他能信得过、使得顺手的，只有明意。

他终于开口训诫：“明意，再没有下一次了，切记。”

明意浑身一松，几乎要瘫软在地上。

可她仍不敢忘了规矩。

“奴婢叩谢殿下恩典——”

他伸手，将她从地上扶起来，无意看见她鬓发间一根白发，哪怕在昏暗雪光下，也显得刺目。

他缓缓道，“去洗个脸，今晚我留下陪你守岁。”

明意疼得已麻木的心底起了涟漪，像是绝望迷路的人遇见了甘泉。

王爷……

非但没有罚她，甚至还愿意留在她屋中。

原来王爷今晚来这儿，本就是打算来陪她迎新年的。

原来王爷心中还是有她的。

明意抬眸，看他。

眼底是萧邈熟悉的喜悦，纯粹、干净，不掺杂任何贪欲算计。

这个表情取悦了萧邈。

他要的，就是这样的衷仆。

心无杂念，一心只效忠他的人，如梁师爷，也如眼前的明意。他们是跟着他从京城来的，他也希望能一直看到他们的衷心，直至他走到最后一步。

秦王淡淡一笑，冷冽的面庞变得柔和，望着她的眼眸深邃，“去吧，本王不会偷偷溜走的。”

夜里的雪越下越大。

屋里的地龙也烧得比平时更热。

床幔垂下来，帐中更是暖如春日一般。

衣衫层层褪去。

汗水淋漓淌下。

明意仍有些怕他，可到底今日喝多了酒，被帐中的热意一熏，海浪起伏的一颠，人跟着晕乎乎的任由摆弄。

醉意同春色浮上面颊。

小口微张，紊乱地喘着气，干净的眼神也变得迷离娇艳。

贝齿忽又咬着下唇。

“爷……”

她抽气，忍不住低低央求出声，尾音被彻底撞乱。

她迎合着。

贪恋着。

虽不知道王爷为何这两回都如此…让人心颤受不住，但只有在这时，在避世的帐中，她才能自私地、完整地拥有他。

哪怕她知道……

这一切不过是男人情欲二字。

只要王爷能记得她。

不远远将她丢开。

她便有了撑下去的力气。

哪怕再累，心再疼，她都能继续走下去。

*

新年伊始，王爷就处置了梅氏的两个丫鬟，府中上下人人都绷着一根弦，怕犯到王爷手里被逐出王府。

明意趁着这股劲从上到下都捋过一边，处置了几个手脚不干净、男女勾结的。

而王府外的日子也不好过。

今年开端就是雪灾。

明面上都说“瑞雪兆丰年”，可老百姓的日子难过。

开春后，各地流民都涌入灾情还不算严重的州。

秦州因秦王与知府每年冬日都会加固房屋、准备了应急救灾的储备，反倒是北地受灾影响最小的。

秦州官府百姓上下一条心扛到春日翻地播种。

与此同时，涌入秦州的流民越来越多。

光把流民堵在城外肯定不成。

人多了必要闹事，况且流民一多容易出瘟疫，但也不能大开城门，待流民宾至如归。

为消化这些流民，愁得狄知府隔三岔五就跑王府商量对策。

最后定下由官府介入，挑选一部分入官牙，供秦州大小贵人富商挑选购买作私奴，这些出身干净的价钱贵些。

一部分年岁小的、或年纪大些的流入私牙，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也允许买卖。

最重要的则是挑出年富力强的流民，赁给他们荒地、种苗，只要愿意留下踏踏实实种地过日子的，官府只收每年荒地的赁钱，且免两年税收。

流民们也都是冲着秦州这些年官不欺民，自然挣破脑袋都想要留下来。

因而也不敢闹事。

任凭官府安排他们去处。

秦王府年前或发卖或赶出去一批人，再加上侧妃马上入府，正是缺人手的时候。

明意从官牙、私牙买了十几个人入府，分至府中各处让管事婆子严加管教。

梅苑缺人，明意特地挑了两个机灵懂事的亲自送去梅苑。

后宅无隐事。

大年三十那晚王爷没有陪着梅氏，反而去了明意房里，这件事很快在府中传遍。

梅氏因怀孕不适、再加上被王爷罚了两个下人，沉寂了些日子。

等她知道王爷在三十那晚是去找了明意，这些日子王爷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，梅氏心中不安变成了对明意的怨。

她明意算什么东西！

不过是个奴才！

跟着王爷这么些年，王爷连个身份都没有给她，她凭什么和自己抢王爷！

当明意到了梅苑，梅氏对她送来的丫鬟横看不顺眼、竖看不顺眼，折腾着换了两三回。

最后阴阳怪气的收下后，当着明意的面，给丫鬟们改了名字。

一个叫“春明”

一个叫“见意”

一个通蠢，一个通贱。

后头缀着明意的姓和名。

梅氏还故意问她：“明姑娘觉得这两个名字好么？”

明意垂眸，仍是那副挑不出错的浅笑模样，“这两孩子能得娘子赐名就是她们的福气，即是福气，奴婢怎会觉得不好。”

梅氏嗤笑，抚摸着有了起伏的肚子，“我累了，姑娘请回吧。”

明意出去。

门合上时，她听见从屋子里传来梅氏丝毫没有压低的讽刺声，“两个木头桩子！也不照照镜子自己长什么模样，主子拿你当消遣玩意，你也敢嘚瑟到我面前！还杵着做什么！滚出去——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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