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贪恋

两人挨得近。

他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在明意耳边响起，又刻意压低了声音，隐有些暗哑的温柔。

明意垂首，轻声答道：“还差最后称心二字。”

萧邈侧首看她：“称不会写？”

视线下，女子微抿着唇，视线不敢与自己对视，颇有几分心虚之意，烛火下耳垂染得通红。

自明意管家以来，在人前与他相处时愈发沉稳、娴静，再难见这般神情。

萧邈眼底有抹暗笑，伸手，从她手中抓过笔，弯腰，在灯面上续写下‘称心’二字。

这个动作更像是王爷将她圈在怀中。

他身上的热意、染了酒气的气息一并传来。

近的令她紧张。

令她乱了心跳。

下意识退开小半步，生怕被王爷察觉她的失态。

恰好萧邈顿笔收尾，随手将笔扔在桌上，视线再撇向一旁的明意，带了点笑意点她：“可见你这些年都不曾好好看书练字，连这‘称’字都不会了，让孩子们看笑话。”

明意的脸更红：

“王爷教训的是。”

桃花极有眼色，连忙带着孩子们去廊下挂灯笼，将这地儿让给姑姑和王爷。

秦王背影高大。

明意身形纤瘦。

也不知是谁先起了头，竟说起初来秦州的旧事，在她说话时，秦王垂首看她，双手背在身后，安静的听着，没有丝毫不耐烦。

没了孩童的围绕，院中二人站在一起便格外显眼。

深深刺了梅氏的眼。

她重重撂下茶盏，讥讽道：“嘴上说的好听是去看孩子们，原来是引着王爷去瞧她！”今夜王爷连一句话没朝她说，梅氏心里正不舒服，借机发作。

左氏无声喝茶，仍当个聋子。

梅氏看院外两人没完没了的说话，捂着肚子轻轻哎哟了起来。

身后侍候的丫鬟着急围上去，“娘子？”

明意正和王爷说话，衬着灯火葳蕤下孩子们的嬉闹声，气氛实在太好，让明意忍不住心生贪恋。

她已有多久不曾和王爷这样交谈过了。

但美好总是短暂。

明意余光看见梅氏的丫鬟从堂屋里慌张跑出来，到二人近处，“王爷！我家娘子这会儿忽然肚子疼的厉害！请王爷快过去看看吧！”

丫鬟声音尖锐、急促。

萧邈皱了下眉。

甚至连最近的明意都没有察觉到萧邈眼底一闪而过的冷色。

“去传郎中进来侍候！”

音落，他脚步匆匆向梅氏走去，丝毫不掩饰对侍妾的着急。

明意看着那抹背影走到梅氏跟前，心底有失落，也有些刺疼。

梅氏柔柔怯怯的依附于王爷怀中，眼角都红了，她本就颜色娇艳，这会儿更是娇媚可怜，“妾身好怕…若孩有什么三长两短……妾身…妾身也活不下去了……”

王爷替她拭泪，沉声安抚：“不怕，放轻松些，郎中很快就进来了。”说罢，他一手护住怀中的梅氏，视线扫过身后侍候她的丫鬟，冷声道：“说，到底怎么回事？开席前不是还好好的吗，你们是怎么侍候的！”

秦王这些年威严日盛。

屋内屋外的下人、妇童瞬间扑通跪了一地。

梅氏的两个丫鬟头磕在地上，瑟瑟发抖的回话，说梅氏今日胃口不好，席上用的不多。

此话一答，王爷声音更冷：“梅氏胃口不协，她年纪小不懂，你们侍候的人也不知去请郎中？梅氏出事，你们谁能担得起？”说着话音一转，“管事何在！”

在屋外的明意听了传唤，忙起身进去。

“奴婢在。”

萧邈眼风扫过丫鬟，“发卖出去，另替梅氏选两个使得上的。”

丫鬟们如坠地狱，连连磕头求饶。

“娘子…求求娘子…奴婢们再也不敢了……”

“娘子——”

梅氏也从未见王爷发这么大火，此时伏在怀中也忍不住害怕，又被丫鬟们哭的心软了，忍不住向萧邈央求道：“王爷——”

“如今孩子还没生下来，她们就敢如此忽视主子。刚生的孩子娇弱，漏一道窗户缝、少盖半条被子就能要了命，等到那时——”萧邈在说这些话时，言语平静，视线落在怀中梅氏身上，扶着她肩膀的手掌微微用力，“你就是打死她们也换不回孩子的命，知道吗？”

梅氏背脊发寒。

不敢再忤逆他。

“妾身…妾身知道了……”

两个跪在地上吓软腿、起不来的丫鬟被侍卫拖了下去。

萧邈问：“肚子还疼吗？”

梅氏咬着颜色艳丽的唇，不敢看眼前威严的男人，“这会儿好像不似方才那么疼了…是妾身胆小，让王爷担心了……”

“那就好。”萧邈点了下头，“本王先送你回梅苑。”他扶着梅氏起身，另外吩咐明意，让陆郎中等会儿直接去梅苑。

明意屈膝恭送。

待王爷离开后，正院里的人才松了口气。

左氏起身，看着门口二人离开的方向。若王爷是真心看中梅氏这一胎，眼下她身怀六甲正是要紧时，无论怎么样也不该在这个节骨眼换了她的人。况且梅氏方才嚷嚷肚子疼分明是为了引王爷过来，并不是丫鬟们侍候不当。王爷处置两个丫鬟，更像是为了旁的事。

是因为丫鬟不懂事，在这会儿嚷嚷出来？

还是王爷爷察觉到梅氏是装的，借机敲打梅氏？

如果不是自己离得近又知道梅氏是故意为之，否则也要被蒙蔽在王爷看中梅氏的假象之下。

这位秦王殿下，城府愈发深沉，怕是无人能看透。

“娘子，席散了，咱们也回去吧？”

左氏起身：“走吧。”

明意先安排下人收拾席面，又客客气气的送诸人出了正院。

梁师爷今晚本也打算回家的，可他们家住得远，在府城外头，偏这会儿开始下起鹅毛大雪，家里孩子年纪又小，明意就留梁师爷一家住下来，左右王府里也常备着他的一间屋子。

桃花领着梁夫人及孩子们下去休息。

明意看着外头飘落的雪花，留了一壶酒，让仆妇们早些回去歇息，自己坐在廊下对着雪景喝起酒来。

冷酒涩口。

喝下去五脏六腑就跟着冷颤了下。

她这会儿才敢想自己的心事，原来王爷关心女人是像今晚这样的。

王爷关心未出世的孩子是像今晚这样的。

那根扎在她心底的刺，在隔了这些年以后，仍会扎出血来。

冷酒一杯杯下肚。

酒壶拎起，再要倒下一杯时，手腕被人钳住。

一道黑影投下，将明意罩住。

“你这又是何苦？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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