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月如歌


等牙刷伸到她唇边时,她终于清醒了些,睁大眼睛,含糊不清地道:“我自己来。”

“没事,我又不是没做过。”他神情自然得像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,仿佛照顾她,是他分内的事。

肖北棠被他伺候着穿衣、系腰带,木着脸不说话。直到他牵着她的手走向偏厅,她才忍不住撇了撇嘴。

偏厅里,肖父正捧着茶,肖母笑眯眯看着他们,似乎对这种亲密早就习以为常。

“看来两兄妹终于和好了。”肖母笑着说。

肖珏只是淡淡应了一声,把她的碗筷摆好,替她盛了一碗热汤。

饭后,何如非来找肖珏去贤昌馆上课,肖北棠却被肖母留了下来。

“棠棠,”肖母笑意盈盈地打量她,“你喜欢何家那小子,不如娘亲去跟何家说一声?”

肖北棠心头一紧,耳尖瞬间泛红:“没有。”

“哎呀,脸都红了,还说没有。”肖母半真半假地调侃。

她只觉得脸上的热意蹭蹭往上涌,赶紧转身往院外走去,耳边还回荡着肖母的轻笑声。

晚上,雨后凉风拂过窗棂,肖珏回来的时候,手里提着一小包糕点,甜香混着夜风的湿意。

“给你的。”他把包放到她手边,语气不动声色。

她咬了口,心不在焉地把白天的事说了出来:“……娘亲说,要去跟何家说亲。”

话音一落,他的脸色倏地沉下来。

“你还小,不需要考虑这些事。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。

他顿了顿,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脸上:“你喜欢何如非?”

“不是……”她下意识低头,小声辩解。

“那就好。”他淡淡开口,“哥哥帮你回绝母亲。”

话说完,他转身就往外走。

“你——”她伸手去拦,却只抓到他的袖角,眼睁睁看着他迈出门槛。

心里又急又气,忍不住跺了跺脚,低声骂道:“真是个直男!”

*

然而这件事情却突然没有了后续,因为边境告急,敌军连日逼近,朝廷急召精兵驰援。

身为镇守将军的肖仲武奉命即日赴军,亲自领兵驰往掖州,肖珏与何如非也被点名随行。

消息一出,院中侍从来来往往,脚步声与甲片碰撞声交织,带着一种压抑的紧迫。

肖北棠站在廊下,看着他们一个个穿上沉重的战甲,心口像被什么堵住。

她知道这次出征意味着什么——战场上没有万全的保证,更没有永远的平安。

傍晚时分,她悄悄回到屋里,点上灯,取出细针细线,一针一线地绣起了平安符。她绣得很慢,生怕一不小心针脚歪了,连中途被针尖刺破手指也顾不上,只在掌心攒了一点殷红。

等到天蒙蒙亮,马厩传来战马的嘶鸣,风声带着寒意灌进院子,她才将两个平安符装进锦袋里,一个蓝布包裹,一个暖黄绢袋,细致地打上结。

长街口,战马喷着热气,甲胄在晨光下泛着冷光。

肖珏换上了戎装,黑金甲衬得肩背宽阔,冷眉映着寒光。何如非立在他侧,手握长枪,神色也比往日沉稳。

肖北棠捧着锦袋,指尖冰凉。

她先将蓝布包的平安符递给何如非,声音不大,却清晰:“一定要平安回来。”

何如非接过时看了她一眼,唇角抿紧,只郑重应了句:“好。”

轮到肖珏时,她抬手,却发现指尖微颤,怎么都递不稳。

肖珏伸手包住她的手,将暖黄绢袋取走,视线落在她通红的眼眶上,眉心深皱:“棠棠。”

她咬了咬唇,鼻音里带着压抑:“你们都要平安回来。”

肖珏没说话,只替她将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,动作缓慢得像是舍不得离开。

马蹄声在不远处催促,肖仲武已回头喊人。

肖珏俯身,在她额头停留了片刻,低声道:“等我。”

下一瞬,他翻身上马,与何如非一同策马而去。尘土飞扬,遮住了他们的身影,只剩少女立在原地,眼泪被风吹散,模糊了视线。

一年的时间,说长不长,说短也绝不短。

自从那年分别之后,肖北棠再没见过肖珏和何如非,只能靠着零星寄回的家书得知他们的近况。

信里写得不多,大多是简短的“安好”与“勿念”,偶尔夹着几句战事情形,但字里行间,她总能看出笔锋里压着的疲惫与沉重。

这一年里,她从当年的青葱少女,长成了温婉大气的女子。眉眼间仍存着几分旧日的明亮,却被岁月磨去了懵懂与天真。

直到那一天——

天色阴沉得像是压着整座城,街头巷尾传来低低的议论声。肖北棠匆匆赶到街口,就看见一列戎马缓缓而来,最前头的,竟是披着白布的灵柩。

灵柩上,是父亲的名号。

肖珏走在灵柩旁,身披沉重的黑甲,神情冷峻到极致。一年不见,他眉骨更硬朗了,肩背更宽阔,眼中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沉寂。

当他的目光落在肖北棠身上时,脚步忽然一顿。

她穿着素白的裙子,发鬓间只插着一支白玉簪,眼眶通红地望着他。

一年的距离与无数次梦中的呼唤,在这一瞬全都化作滚烫的酸楚。

肖珏走上前,什么话都没说,只伸手将她紧紧抱进怀里。

怀中的人比记忆里更瘦了,哭声闷在胸口,一声一声,像钝刀割肉般逼得他心口生疼。他的手覆在她的后脑,像要将她护进骨血里去。

然而,噩耗并未就此结束。父亲的丧事还未完全安顿,肖母便在夜里上吊自尽。等人发现时,温热已尽,只剩一袭白衣在风中摇曳。

肖北棠瘫软在地,双手死死攥着母亲衣袖,指节泛白,眼泪早已耗尽,却仍旧任由泪痕滑落脸颊,整个人如失了魂魄般无力。

肖珏一声不吭,俯身将她抱起,放进自己房间的软榻上,把她抱进怀里轻哄,“你还有我,别怕,棠棠。”

第二日清晨,肖珏面容疲惫,沉默着离开府邸,独自进宫。

傍晚时分,他却跌跌撞撞地回到府中,脸色苍白却目光坚定,步伐有些踉跄。

他蹲下身,温柔地将肖北棠脸上干涸的泪痕一一拭去,声音低沉,沉稳而不容置疑:“棠棠,我们走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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