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根心简


木代一噎:“你就不能安慰我两句?”

缆车到了。门一开,乘客一窝蜂地往里挤。木代还想后退半步,结果站得太靠前,被后面的大妈一把推进去。她一个踉跄,撞上了车厢扶手。

“我靠……”她站稳了,骂了一句,但车门已经啪地合上,天旋地转地往前开了。

“既来之,则安之。”清璃小声念了一句,脸上有淡淡的笑意。

缆车晃晃悠悠地穿过轨道,像摇晃的水杯,空气里飘着机油和旧铁皮的味道。车厢里的玻璃窗上起了雾气,木代伸手擦了一下,便见到长江水道缓缓浮现。

雾气包裹着整条江面,一道跨桥横贯天际,远远近近几艘货船穿行其间,江岸的楼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,像一幅褪色的画。

清璃靠近车窗,手掌轻轻按在玻璃上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,脸贴得近,眼中映出水光与天色。她的神情像是孩子第一次见海,纯粹又认真。

木代见她这样,心里莫名发紧,走近一步伸手扶住她的手臂,“栗子,小心点。”

清璃应了一声,却没回头。

忽然,她微微一愣,察觉到了什么似的,缓缓转过头,眼神顺着某个方向看过去。

缆车对面靠窗的位置,站着一个男人。

那男人约莫二十五六岁,一身黑色皮衣,里头是灰色针织高领,显得肩背挺拔、气质凌厉。

他的五官深刻得近乎锋利,眉骨高耸,眼窝略深,那双眼睛黑得像一汪深井,正沉沉地看着清璃。

他们就这样对视着。

清璃没有躲,甚至没有多想,她怔了一下,眨了眨眼,眉头轻轻蹙起。

而那个男人——在看清她的那一刻,瞳孔骤然收缩,眼底像是骤然被撕开一道口子。他往前踏了一步,一只手急促地按在车窗玻璃上,像要穿透这层薄薄的屏障去抓住她。

“阿离?”

声音没出来,但他的唇形清晰。

那瞬间,清璃的心脏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剐了一刀,一种无名的熟悉感、濒临而出的记忆碎片,如潮水般从某个死角溢出。

她站在原地,动也没动,眼睛怔怔地看着他,连木代在旁边轻声喊她都没听见。

“栗子?”

清璃猛然回神,转头看了木代一眼,低声道:“……没事。”

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,而那男人却猛地往车厢前端走,试图从角度上靠近她,但车厢太小、行进太快,纵然有心,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缆车送离。

清璃回头最后看他一眼。男人站在原地,眼神死死盯着她。

车厢晃了晃,驶入下一段轨道。

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惨叫。

清璃猛地转头,就看见木代正冷着脸,拇指按在一名男子的手背,反关节的角度令人牙酸。男子面色煞白,双腿发抖,手里还死死抓着一个皮包——是她的包。

清璃眨了眨眼,有些懊恼,自己刚刚居然分了神,一点都没察觉这个小偷靠近。

“少侠、美女、姑奶奶!”男子哆哆嗦嗦地求饶,满头是汗,“我错了,我真的错了,您大人有大量,放我一马吧,我以后再也不偷了!”

木代面无表情:“滚。”

说完便松开了手。

小偷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,咧嘴挤出一抹谄媚的笑,揉着自己那只差点被捏废的手:“少侠果然心善、人美、手狠……呃不是,是心软。对了,少侠您要去哪儿啊?”

“老九火锅店。”木代淡淡道。

“哎哟,那您坐反了呀,往对面才对。”

“啊。”清璃声音很轻,眼睛还望着缆车的出口发怔。

木代一声轻叹,走过去,抬手捏了捏清璃的脸颊,“坐反啦,栗子。”

清璃眨了眨眼,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。

两人只好重新坐了一趟缆车,好在来时雾散,风景倒也比早晨更清晰些。

下了索道之后,顺着导航步行了几百米,终于找到了那家有些年头的“老九火锅店”。

店面窄,藏在一条幽深的小巷里,门口站着一个服务员,穿着红马甲,木代走过去,把一张折过好几次的纸条递给他。

服务员接过去看了一眼,像是早就知道似的,指了指店内:“到底,右转,包厢。”

木代点点头,领着清璃穿过长长的甬道。火锅店内人声鼎沸,陈设却很有老重庆味儿:竹椅木桌,铜火锅冒着咕嘟的白汽。

空气里全是牛油底料的香味,混着花椒与八角,叫人舌根发麻。

她们在最里面的一间包厢坐下。包厢门没关死,半开着,斜斜透进走廊的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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