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3章


云浅出宫去找过贺元修一趟,但贺元修很明白的告诉她,束手无策。

哪怕再有野山琼花也没用,毕竟野山琼花只能拿来护住心脉,却不是什么解毒的良药。

失望归失望,但她最后还是回到宫里,甚至去给萧墨栩探了脉。

在某人彻底死透以前,她不想欠他的——正如她当初所说的,他救过她的命,哪怕最后是他间接害死她,其实也不能说他欠她的。

而今,她也不想背着这样的包袱一辈子。

云浅忽然像是想起什么,匆匆的跑到藏书阁。

萧墨栩知道她就在宫里,也没说什么,以为她是想在他死的那天哀悼一番。

三天的时间,云浅翻阅了很多书,几乎是废寝忘食的沉浸在里面不出来。

不过这三天时间,她一直让人给她随时汇报萧墨栩的状况。

后来到第四天,她终于从茫茫书海中找到一本……

是一本十分破旧古老的书,上面记载的很多都是流传百年的毒药。

毒鸦的毒,她倒是没有看到,却很快在翻阅下看到一段这样的话——

“有蛊名曰永生蛊。种此蛊者,从此生死同命,再不分割。”

如果说这一段还没有显露端倪,那么后面一句,却让云浅的希望死灰复燃……

“永生蛊所用之蛊虫,以食毒为生,食尽天下剧毒。”

【食尽天下剧毒。】

也就是说,那蛊虫可以吃掉他如今的毒鸦雀之毒。

思及此,云浅骤然攥紧了手中的书本,古旧的书页在她的用力之下险些被撕碎。

只要练就永生蛊,那么他身上的毒鸦毒就会被解除。

而蛊虫虽本身虽然有毒,但是永生蛊的母蛊可以种在她体内,而她的南疆圣女之血可以化解蛊虫的部分蛊性,这样一来,就等于他们两个都能安然无恙。

如果说唯一一点让云浅觉得不舒服的,就是那句生死同命,再不分割。

也就是说,从今往后,他们的命运都会绑在一起。

她大概这辈子,都不可能再撇开他了。

但这浅薄的不舒服,跟他的命比起来,又显得那么无足轻重。

云浅闭了闭眼,把这一页从书上撕下来,起身准备出去。

正好这个时候韩离从外面匆匆赶来,“太子妃。”

“怎么了?”

“属下知道您和太子……”他欲言又止的道,“可如今太子的情况很不好,既然您都回来了,能不能求您去看看他,就当是陪他度过最后这段时间?”

很多事他都知道,也知道太子妃当年受伤至深。

可现在太子快不行了,他真的不忍心再看太子这么下去……

他想,既然太子妃愿意回来,便还是心疼太子的。

可是太子妃最近整天都在忙,却也不知道在忙什么,好像只是单纯的跑来藏书阁看书。

难道太子的生死,还比不过这几本书吗?

云浅看着韩离哀求的表情,没有过多的解释,只是问道:“他现在怎么样?”

“太子刚刚又陷入昏迷,太医说情况越来越不好。”

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
不过,云浅并没有去看他。

照她之前探脉的情况来看,他大概还剩十日左右的时间,她不能浪费一分一秒。

她去找了贺元修,问起永生蛊的事。

贺元修顿了一下,“你不是恨他入骨,如今却拿命救他?”

“我没有拿命救他,只是花费了一点时间炼蛊而已,其他的没差别。”

没差别?

从她决定相救的那一刻起,就已经不是没差别了。

他意味不明的道:“你这么想,不代表他也会这么想——但凡他知道你替他中蛊,又这么费心费力的救他,你觉得他还会放过你吗?”

不,不对,就算那个男人不知道她做了什么,只要还活着就不可能放过她。

云浅自嘲的笑了,“如果为了摆脱他就让我看着他死,那我大概……早就摆脱他了。”

有些事她不是不清楚,只不过跟那个人的命比起来,却显得不那么重要。

萧墨栩对她从来不设防,如果她想杀他,早就成功了,何必被他一次次的纠缠。

归根结底,不论爱恨,她都希望他能好好活着。

云浅思绪回笼,定定的落在贺元修脸上,“贺元修,你告诉我吧,我该去哪找这蛊虫?”

………

萧墨栩昏迷了一天,刚刚醒来,便下意识地要从床上起来。

如今内忧已除,剩下的就是外患。

东泱,虽然表面没有做任何事,实则却在背后做了太多手脚,挑起几国纷争,甚至害死了他的浅浅,好在这些年他早已在东泱埋好了人,势必要斩草除根。

可他刚刚坐直身体,却见云浅从门外缓缓走进来。

萧墨栩微微一震。

他已经好些天没见到她了,他以为她不会再来了。

看着女人停在他面前,挡住他眼前的光线,他才低声开口,“你怎么来了?”

“听说你快死了,所以我来看看。”

“……”

男人非但不生气,甚至觉得有些好笑,“还没死,是不是让你失望了?”

云浅看着他日渐苍白的脸色,与印象中那个可恶的又意气风发的男人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
她眼睛发酸,“恩,有点。”

男人眸色黯了黯,“放心,你的失望不会维持太久的。”

云浅扯唇,“可是我想了想,人生不如意十之ba九,也不可能每件事都让我不失望——萧墨栩,我现在不想让你死了,怎么办?”

男人又是一震,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锅。

好半晌,才震惊的看她,“你说什么?”

“我说,你死的太慢,所以我后悔了不想让你死了。”

她一字一顿的道:“上次你让我尝试忘记你,我回去试了好几天都没能成功,因为我发现自己以前说不恨你都是假的——我好像还是那么恨你,所以忘不掉你。”

男人喉结滚了滚,“对不起。”

他难得展现出这么脆弱的样子,内疚中掺杂着一丝彷徨,小心翼翼的看着她。

云浅心头一酸,声音却蓦地沉了下去,“所以你必须好好的活着,让我好好的折磨你,直到我满意为止,听懂了吗?”

萧墨栩眼底闪过一丝愕然。

原以为她只是想说恨他,可是到最后,她的重点却在活着。

这么说起来,她是不是……大概并不想让他死?

这个认知,让萧墨栩死寂的心底如同被丢下一颗小石子,泛起阵阵涟漪。

他喉结滚动,“浅浅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我知道就算把这条命还给你,你也不屑要。”男人微微上前搂住她,半边脸都枕在她的怀里,“现在你的好意我明白了,你能来找我说这番话,我已经死而无憾。”

话音刚落,云浅原本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按在了他的肩上。

却不是回抱着他,而是狠狠的用力攥紧。

“死而无憾?”

她咬牙冷笑,“你知道你的死而无憾,对我来说是永远的遗憾吗?”

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对他了——尤其是他的身体急转直下以后,身边所有人对他都是小心翼翼,胆战心惊的样子,简直捧在手里怕碎了,含在嘴里怕化了。

可她现在却狠狠的掐着他。

萧墨栩肩上的疼痛分明,可心里却软成一团,“对不起。”

“不要再跟我说什么对不起!”

她早就知道,这三个字是最无用的。

云浅忽然一把推开他,双目紧紧逼视着他,“我现在有办法帮你解毒,而你要做的,就是在我给你解毒之前好好的活着,听到没有?”

男人明显一愣,“你在……开玩笑?”

她拧眉,“我没有开玩笑,我说有办法就有办法。”

萧墨栩咳嗽了几声,脸色愈发苍白,“你只是想拖延我的时间,对不对?”

她脸色一沉,“你不相信我?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那你凭什么说我做不到?”

“……”

没有凭什么,也不是不相信,只是在长久的失望以后已经不敢怀抱着希望。

但是这话他并没有说,只是问她,“你需要多久?”

“十五天。”

永生蛊的养殖周期,其实在众多蛊毒之中已经算是最短的之一。

但是对于萧墨栩来说,那却是十分难熬的一段时间。

因为她估算的他剩下的日子,只有十天。

萧墨栩眼底露出几分复杂,“可是浅浅,我只有十天。”

云浅眸色闪了闪,“不是你只有十天,而是身为医者的我,大致估算你只有十天。”

“这两者有什么区……”

“当然有!”

云浅蓦地打断了他,“估算只是估算而已,可具体时间还是你自己说了算的。医学有很多奇迹——比如身患绝症被判死刑的病人,却能在心态祥和的情况下多活十几年。所以萧墨栩,多出来的五天时间虽不在我的估算里,但是我求你给我的,可以吗?”

【我求你给我的。】

她认真而恳切,仿佛将他的性命视若珍宝。

如果他可以,自然愿意给。

萧墨栩眸光深了深,“好。”

云浅松了口气,但那颗心还是悬着,咬唇道:“你答应的这么快,若是你骗我……”

她没有说完,希望他能打断她,至少也要摇头否认。

可是男人完全不如她的意,“横竖我已经骗过你这么多次,再多一次也没什么两样。”

“萧墨栩!”

她恨不得给这男人一巴掌。

可是对上他笑意湛湛的目光,怒意又变成不甘的委屈,“你也知道自己骗过我这么多次,要是这次还敢骗我,我一定把你的尸体放油锅里炸了,让你死无全尸!”

男人低低的笑了一声,忽然揽着她往自己怀里带,云浅不敢太用力挣扎,怕他真的散架了,所以她很容易的被他拽去怀里,“可是油炸也不会死无全尸——至少,得阉了才行。”

云浅,“……”

她表情一言难尽,“你这个人,能不能不要在这么严肃的时候说这种下流话?”

顿了顿,“要是真想被阉,不必等到你死,现在我就可以成全你!”

男人脸上的笑意愈发兴致盎然,湛湛黑眸中晕染着揶揄,“要是现在把我阉了,最后还真让你解了我的毒,那你下半辈子岂不是要守活寡?”

“关我什么事?”她皱着眉撇开脸,嫌弃的道,“多的是人愿意当我男宠,你被阉是你的事,我照样潇潇洒洒,绝无可能替你守寡。”

“云浅。”

不悦的嗓音响起,下一秒,她的脑袋就被他重新移回去。

萧墨栩修长的手指端着她的下巴,目光深深的端详着,“你可知道,你刚才让我答应你的话是什么意思?”

【所以萧墨栩,多出来的五天时间虽不在我的估算里,但是我求你给我的,可以吗?】

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。

就算有,也只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意思而已。

所以云浅下意识的反问他,还微微抬起了下巴,“什么意思?”

萧墨栩脸上并无不悦,只是手指绕着她的头发把玩,牵扯出丝丝缠绕的温柔和认真,“你要我的命,我自是愿意给你的。可你既然已经要了,那就必须对我负责到底,明白吗?”

云浅瞳色微微变了一下。

她大概是明白的,只是不愿意深想。

可男人的话还在继续,“此番只有我死了,你才能解脱。若是我活着——按照你所期盼的活下去,那么生生世世,我再也不可能放过你。”

他彻底挑破了,捅开了,要她说不明白都不可能。

可是云浅听不得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,本能的想要逃避,便挣扎着从他身上站起来,“你能不能活过来还是个问题呢,这些事等你真的有命缠着我再说吧。”

站到一半,又被他按回去。

男人的手落在她的腰间,无比的有力,“好,过两日再说。”

他虽然嘴上答应,但是那只手却分明不规矩,而且此时明明应该虚弱的一推就倒,但是云浅死活无法逃脱他那双作乱的大掌。

“萧墨栩!”她恼怒的按住他。

“怎么?”萧墨栩专注的视线从她腰上移到她的脸上,“我答应了,你反而不乐意?”

“谁不乐意!”

男人似笑非笑,“我看你就是不太乐意。”

云浅,“……”

她懒得跟他争辩,没好气的道:“接下来半个月,你不能再每天忙个不停,手头的事都给我停下来——有什么要做的就等你好起来再做,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好好养身体。”

萧墨栩眼尾染上一丝笑意,“好。”

云浅又瞪他,“你确定听清楚了?什么都不许干,只能好好躺着。”

“恩,听清楚了。”顿了顿,“但是你要陪着我。”

“我陪着你,我的蛊怎么办?”

“你的什么?”

萧墨栩敏锐的捕捉到她话里的重点,眯起眼睛,“蛊?”

云浅没说话,视线避开的下一秒却又被他强硬的移回去,沉下声音,“浅浅,你的什么蛊?跟贺元修有关还是跟南疆有关,你还没告诉我,你打算怎么解我的毒?”

云浅本来也没打算瞒着,只是他不问她就没刻意提起而已。

此番就直接把永生蛊的事都跟他说了一遍,然后摊手,“就是这样。”

萧墨栩看着她淡淡叙述的脸,蓦地冷笑,“同生共死?”心里不知为何就生出几分怒意,“万一失败,你岂不是要跟我一起死?”

“放心,没那么严重。”她淡淡的道,“这蛊对我没有影响。”

“你确定?”

“我还没有这么伟大,牺牲自己来救你。”

“最好是这样!”

………

萧墨栩起初并不相信她的话,不过经过后来跟太医和贺元修的咨询,终于勉强信了她。

只有这件事对她而言不会有影响,他才能放心的让她去做。

培育蛊虫并没有云浅想象中的难,用她的话来说,就是一开始以为每天都会很忙碌,但是真的做起来才发现每天都很闲,只需要在特定的时间去喂养那些虫子即可。

最初的五六天,萧墨栩的身体一直没什么问题,甚至还有力气在言语上调戏她几句。

云浅甚至觉得,照这样下去,要他坚持十五天也不是什么难事。

但是第七天的时候,他出现了昏迷的症状,到第八天和第九天,他昏迷的时间更长。

病床上的男人身体越来越虚弱,脸色也肉眼可见的苍白下去。

云浅只能一刻不停的待在他身边,愤怒的声音透着几不可察的颤抖,“明天就是第十天了,你最好给我争气点,不要浪费我这段时间的精力,听到没?”

男人闭了闭眼,算是回答,然后又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。

云浅眼睛都红了。

恰在此时,外面有脚步声传来。

小太监从外面走进来,“太子妃,世子和公主来了。”

云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哑声道:“让他们过几天再来,告诉他们父王很忙,没空见人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小太监本想说,太子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,让孩子见见父王也是应该的。

可是对上云浅陡然扫过来的视线,话还是顿住了,“是,奴才明白。”

小太监默默的退出去。

萧墨栩看着她发红的眼睛,费力的把手抬起来,碰了碰她的脸,“浅浅。”

她眨了眨眼,让自己保持平静,“怎么了?要喝水吗?”

他沉默了一会儿,“如果失败……在明日之前,让我见三个孩子一面。”

云浅的嘴唇猛地颤动了一下,声音都尖锐起来,“萧墨栩,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,或者你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?”

她蓦地从他床边站起来,冷冷道:“我告诉你,没有如果也没有万一,在你彻底好起来以前别想见到他们——若你现在死了,这辈子连个临终送别的机会也没有!”

说罢,她气得直接跑了出去。

萧墨栩看着她离开的背影,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和宠溺。

直到再也看不到她,才淡淡的收回视线,笑意逐渐淡去,变得孤寂寥落。

或许一开始就不该答应的。

如今强撑着一口气,若是做不到她想要的,那么他真的又骗了她一次,又让她失望一次,何必呢?

以后她想起他来,想到的只会是“这个男人到死还在骗她”而已。

安静的殿中,若有似无的叹息声蔓延,寥寥落落的凄清。

云浅刚跑到门口,眼眶里险些掉下泪来。

可是一眨眼就看到了裴盛从外面进来,她只能飞快的别开视线,继续往外跑。

韩离满脸复杂的走进来,看着病床上虚弱的男人,良久才叹息着开口,“殿下,太子妃她不是故意的,只是担心您。”

“本宫知道。”

韩离放心了些许,又道:“那您看,要不要趁着太子妃现在出去,见见世子呢?”

萧墨栩沉默了片刻,“算了。”

她知道以后肯定会生气的。

这些日子她已经够操心了,他不想再让她更生气一点。

………

云浅信步走在御花园里,胸口好像一直堵着那么一口气,难受的很。

所有的一切都会在这两天结束,不管是成还是败,但后者却是她绝对不想看到的结果。

“在想什么?”

身后忽然传来贺元修的声音,云浅一诧。

转身却真的看到贺元修立在她身后,似笑非笑,“这么忧心忡忡,肯定又是因为他?”

她点点头,“你怎么来了?”

贺元修意味不明的道:“怕他有什么意外,怕你伤心难过,怕自己追悔莫及。”

所以最后的期限,还是忍不住来看看。

拼尽全力,也要保住那个男人。

云浅眼眶一红,“谢谢你。”

“我也帮不上太多忙,没什么好谢的。”他淡淡的道,“从十天到十五天,于我们而言只是五天时间而已,但是对一个将死之人而言,却是拖延了一半的生命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浅浅,你是想尽力而为,还是非他不可呢?”

“……”

这一次,她沉默了很久。

最后缓缓摇头,“从前我一直觉得,此仇不报实在对不起自己——没有像对梁王和贺如兰那样对他,已经是我退让的结果。若要我原谅他却是万万不能的,否则我咽不下这口气。所以我刺伤他离开他,希望他永远在我的生活里消失,希望再也不用看到他。”

可是当一切如她所愿,为什么她还是那么无所适从?

她无法想象,如果没有他会怎么样。

或许地球照样还是会转,太阳照样还是会升起,可她呢?

不知道会如何。

云浅闭了闭眼,“可是不想看到他的前提,却是希望他能安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,而不是永远离开,让我连个偶尔怨恨的对象也没了。”

说到最后,她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。

可每一个字,似乎都在陈述那个昭然若揭的答案——她要的不是尽力而为,而是必须活着。

天空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,四周寒凉的触感,让人心里也升起一股凉意。

贺元修静静的听她说完,许久,才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,“那就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吧,免得将来回想起来,只觉追悔莫及。”

有些遗憾错过了,就是一辈子。

还不如在可以把握的时候,牢牢的握住。

………

夜晚,云浅回到东宫。

她换了件衣服去查看她的蛊虫,然后回到萧墨栩身边坐下。

男人的身体往床的里侧挪去,目光却始终盯着她,“浅浅,你上来陪我躺着。”

“不躺。”

“上来吧浅浅。”男人锲而不舍的朝她伸出手,“躺着不比坐着舒服么,你上来,嗯?”

“……”

云浅皱了皱眉,“你好烦。”

话虽如此,但她还是爬上去在他身边躺下,不太高兴的道:“看你现在还这么精神矍铄,明天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。贺元修刚才还说,只要你能熬过明天,再往后也不成问题。”

“恩。”

“恩是什么意思?”

男人把她往怀里圈进来,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,“太子妃……”

云浅眼皮一跳,脑中紧绷的神经蓦然被他的称呼撩得绷紧,身体也直了,“干什么?”

她一脸警惕,脸又涨红。

大抵是被她的反应愉悦到了,萧墨栩低低的笑了一声,“你想清楚了么?”他轻轻的吻着她的鼻尖,“让我往后几十年都这么缠着你?”

那呼吸和嗓音都离她太近太近,她根本无法思考。

可是她也没有否认。

萧墨栩唇畔的笑意更深了,靠在她怀里,“乖浅浅,快睡吧。”

睡他个头!

云浅大半夜都没睡着,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才将将入眠。

一大早又睁开眼,此时萧墨栩还未醒。

她也没放在心上,起来吃了个饭回来看他还是没醒,她才开始紧张。

“萧墨栩,你怎么睡得这么死?”

她拍拍他的脸,“快醒醒,这个点再睡,晚上你就睡不好了。”

可回应她的,是一片沉默寂静。

云浅的神经仿佛蓦然被蛰了一下。

这些日子她清楚明白的知道,他在第十日的时候会度过一个艰难的关卡,但是因为他明确的答应过她,所以她一直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。

然而此刻亲眼看到他醒不过来,她还是无措的茫然了。

云浅呼吸变得急促,立刻颤着手搭上他的脉搏,又让裴盛去找贺元修过来。

手中探脉的结果,却让她的手又哆嗦了好几下。

脉搏微弱,几乎死去。

“不……不会的。”

一定是因为她手抖,一定是因为她情绪不稳定,所以探出的结果才会出差错!

他答应过她,他不会再骗她的!

可是后来贺元修过来,给男人扎了银针喂了点药,说的却也是差不多的话,“除非他能在今夜之前醒来,否则……就真的挺不过去了。”

云浅狠狠一震,脸色煞白。

贺元修怜悯的看着她,“浅浅,你跟他说说话吧,这时候他的求生意志很重要。”顿了顿,“我先带其他人出去了,这种时候,药物对他已经没什么作用。”

众人退散,寝殿里一下子安静的落针可闻。

云浅看着床上的人,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,嗓子像是被卡住了似的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求生意志?

她忽然想起贺元修临走前的话,哆嗦着开口,“萧墨栩。”

她的声音很哑,手心不知何时已经紧攥起来,“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,你不要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傻子,一次又一次的被你骗,恩?”

床上的人纹丝不动。

她轻轻的推他,“萧墨栩,你要是现在醒来,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,听到了吗?”

我可以不计较你的欺骗,可以当做你没有昏迷过……

云浅起初只是轻轻摇晃着他,渐渐的就越来越用力,越来越用力。

可是不管她多么努力,却始终晃不醒这个沉睡的人。

她的手心越攥越紧,眼眶也越来越红,“你是不是知道我迟早会离开你,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来留住我?”她颤声咬牙,“我告诉你萧墨栩,没有用的,你给我起来听到没有?”

他紧闭着双眼,俊美如斯,仿佛只是一个沉睡的王。

云浅忽然就没有了力气,哭着趴在他身上,“蠢货,只有你起来才能留住我啊……”

韩离进来的时候,就看到床边趴着的女人满脸的颓败绝望。

与之意气风发的过往完全不同,他吸了吸鼻子,抹泪道:“太子妃,您别这样,太子若是知道您这个样子,定是要心疼的。”

云浅听到声音,怔怔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。

迷惘的表情中忽然跃起咬牙切齿的怒,一字一顿的挤出那句话,“他若是会心疼……若是真的会心疼,现在就该给我醒过来!”

韩离的眼睛也红了,哽咽道:“太子妃放心,殿下一定会醒来的,他不会就这么离开您的。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努力追寻您的脚步,生死不离,如今好不容易您愿意回来,他若是就这么离开岂不是太亏?只要您还在,您愿意这么陪在他身边,他一定舍不得离开的。”

是吗?

云浅闭了闭眼,从白天陪着到黑夜,连续不断的说话已经让她口干舌燥。

不过这期间断断续续的却没有停止过,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,眼看着距离贺元修说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,她不知道如果在那之前他真的没有醒来会怎么样。

她也根本不敢想。

昏暗的唯有烛火笼罩的寝殿中,她跪坐在地上,趴在他的床边,眼睛越来越肿。

“我已经一无所有,为什么你还要这样欺负我?”

“明明就是你的错,凭什么你这样半死不活地躺着,就要我放下一切原谅你?”

云浅嘶哑的声音,逐渐发不出来,“你明明说过会弥补我,明明答应过我会醒来,可是现在你还什么都没有做,怎么能这样安心的躺在这里睡觉?”

她的脑袋埋首于锦被之间,泪水湿了一大片。

脑海中放映的,竟然都是过去他们之间的一幕幕。

只不过此时此刻,那些互相伤害已成往事,留下的唯有曾经相爱的一幕幕。

人啊,总要等到失去的时候,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。

不只他如此,她又何尝不是?

到此刻,她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。

她闭着眼,“我不会离开你的,过去的事我们一笔勾销,但是你不要丢下我,好不好?”

最后那句话,几不可闻。

可就在她埋首在锦被间昏昏沉沉之际,脑袋却被人轻轻的拍了两下。

那力道,如梦似幻。

她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。

当她反应过来什么的瞬间,如遭雷击,止住了所有哭喊愣愣地僵在那里,头都不敢抬。

“浅浅。”

短短两个字,险些击溃她的心。

云浅怔忪着许久才抬头,缓缓的看向他。

男人的气色虽然虚弱,那双漆黑的眸却定定的看着她,酝酿着若有似无的笑意,深情款款。

“萧……墨栩?”

低唤的嗓音,染着些许的不可置信,她生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。

可他动了动唇,“我不会丢下你的。”

他喉结滚动,虚弱艰难的发出声音,修长的手指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泪水,“乖,别哭。”

可是他话音刚落,原本只是无声流泪的女人,却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。

她的哭声,把外面的太医和韩离一干人全部吓得跑了进来,以为太子薨逝了!

结果闯进来却看到太子已经醒了,而他身旁的女子哭得像个孩子,他耐心温柔的哄着,那画面诡异的和谐。

众人面面相觑,继而又纷纷退出去,心照不宣。

萧墨栩等她哭累了停下来,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,那只手才从她的头上撤回。

“浅浅,你累不累?”

“……有点。”她抽泣着点头。

“上来躺会儿?”他试探着问。

“……”

云浅扁了扁嘴,拿嫌弃的眼神瞥他“不要,你臭烘烘的,我才不要跟你躺一块儿。”

萧墨栩,“……”

沉默了片刻,男人脸上宠溺的表情变得有些似笑非笑,“刚才趴我身上哭的时候怎么不嫌臭,现在该干的事都干了才说嫌弃,不觉得矫情么?”

她的声音一下子就扬起来,“你说我矫情?”

萧墨栩沉默片刻,“我没有,你听错了。”

云浅哼了一声,不想理他,站起来便要往外走出去。

只是与此同时,身后的男人忽然传来几声闷闷的咳嗽声。

她脚步一顿,连忙回到他的身边,紧张的看着他,“你怎么样,乱动什么啊?”

男人的脸色很快就恢复如常,“本来没什么事,不过你要是走了,可能会出点事。”

云浅,“……”

这狗男人,又骗她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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