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9章 腐败气息

那哭声里，充满了信仰崩塌后的极致荒谬感，和被彻底愚弄、碾碎成渣的巨大痛苦。

他以为的圣战，他以为的牺牲，他以为守护的纯洁无瑕的爱人……

原来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、将他视作垃圾和垫脚石的利用与抛弃。

他献祭了四条人命，把自己彻底变成恶魔，最终守护的，不过是一个将他踩进泥里、还嫌他脏了鞋的幻影。

陆铮沉默地看着他崩溃。

录音笔冰冷的金属外壳在他掌心留下清晰的印痕。

过了许久，直到李健的哭声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，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，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破布娃娃，陆铮才再次开口，声音沉冷如铁：

“落子无悔？你的爱，你的不后悔，就是给四个无辜者掘墓？”

他顿了顿，眼神锐利如刀锋，“说说吧，你手里的枪，哪来的？”这才是真正致命的威胁，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。

李健缓缓抬起头，脸上泪痕狼藉，眼神空洞得像两个黑洞。

他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，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：

“捡的……在城西……荒废的……老汽油厂……”他眼神涣散，仿佛灵魂已经飘远，“我想找个……更完美的地方……送陈丽娜上路……就到处找……在汽油厂……一个破油罐后面……捡到的……”

单向玻璃后，秦昭的心猛地一沉。

荒废汽油厂？捡到的枪？这背后，是否还藏着另一条更危险、更庞大的犯罪链条？

她下意识地抬手，隔着冰冷的玻璃，指尖轻轻按在左胸心脏的位置。

那里，闷痛依旧，而眼前这个由爱生恨、因恨成魔的悲剧，和那支来历不明的枪，又像两块沉重的石头，压了上去。

审讯室里，陆铮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。

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，声音冷冽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：

“立刻通知技术队和特勤组！目标：城西废弃汽油厂！封锁现场，最高警戒！发现枪支来源线索，疑似重大涉枪案关联！重复，最高警戒！”

命令下达，整个刑侦队瞬间像绷紧的弓弦。

陆铮站起身，最后看了一眼瘫在椅子上、眼神彻底死去的李健，转身大步走出审讯室。

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“哐当”一声关上，隔绝了里面那个崩塌的世界。

秦昭看着陆铮挺拔而凝重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，再回头看向玻璃后那个失魂落魄的李健。

他空洞的眼神茫然地投向虚空，仿佛还在徒劳地寻找那个从未存在过的“伊雪”。

巨大的荒谬感和沉重的悲凉感如同冰冷的潮水，无声地漫过观察室。

她收回按在胸口的手，指尖冰凉。

这场由谎言点燃、用生命和脏器铺就的血色闹剧，落下了帷幕。

然而，荒废汽油厂里捡到的那支冰冷的铁器，如同黑暗中悄然睁开的另一只眼睛，预示着新的风暴，已在无声凝聚。

废弃的汽油厂在残阳的余烬里矗立，如同被岁月啃噬殆尽的钢铁巨兽骨架。

锈迹斑斑的管道扭曲盘绕，巨大的油罐外壳剥落，露出内里更深的锈红。

破碎的玻璃窗像空洞的眼窝，窥视着闯入者。

空气里弥漫着铁锈、陈年油污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，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。

车门开合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。

陆铮第一个下车，残阳的暗红色光芒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。

他利落地打了个手势，无需多言，由迪、朱凯等队员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，无声而迅捷地四散开去，身影很快没入巨大的钢铁阴影和丛生的荒草之中。

秦昭动作稍慢了些。

她穿着矮高跟鞋，但踩在坑洼不平、布满碎砾和油污的地面上，依旧显得小心翼翼。

陆铮回头，目光落在她脚上，又迅速移回她略显苍白的脸上，眉头微蹙：“秦法医，你这鞋子……在这种地方行动不太方便。”

他的语气是陈述事实，不带责备，更像一种下意识的提醒。

秦昭抬眼，对上他的视线，没有解释，没有辩解，只是平静地点点头，声音清冽：“下次不会了。”

陆铮微微一怔。

这过于干脆的回应反而让他有些意外，下意识补充道：“我不是批评你的意思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秦昭打断他，语气依旧平稳，目光已投向那黑洞洞的厂区大门，“先进去吧。”

她率先迈步，身影融入门内更深的阴影里。

陆铮看着她的背影，心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。

刚才那简短的对话，那种无需解释的干脆和彼此心领神会的平静，仿佛演练过千百遍。

这种奇异的默契感……他甩甩头，压下杂念，紧随其后。

厂内光线昏暗，只有高处破损处漏下几缕惨淡的光柱，灰尘在其中狂舞。

巨大的废弃油桶如同沉默的墓碑，杂乱地堆砌在空旷的厂房各处，散发出浓烈刺鼻的、陈腐的汽油味。

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。

陆铮的军靴踩在布满油污和灰尘的水泥地上，发出咯吱的轻响。

没走几步，脚下传来一个硬物的触感。

他低头，强光手电筒的光束精准锁定——一枚黄铜弹壳！弹壳尾部清晰的击针凹痕，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暴力。

几乎与此同时，靠近厂房深处一个巨大油桶的秦昭猛地顿住脚步。

她没有低头看，而是微微侧首，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几下，眉头瞬间锁紧，眼神锐利如针。

陆铮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跟随着她。

看到她这细微的反应，他心头那根弦瞬间绷紧，几乎是本能地快步靠近。

不需要言语询问，一个眼神交汇，秦昭清冷的声音便已响起，带着法医特有的、穿透表象的笃定：“陆队，这里有情况。”

她指着面前那个油桶，以及周围一小片被刻意用浮土和油污覆盖的地面，“气味不对。虽然极力掩饰过，但……血腥味，还有更深层的腐败气息，被汽油味盖住了大半，但瞒不过鼻子。”

她顿了顿，目光扫过四周凌乱的环境，最终落回那个巨大的油桶，“这里，极有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。”

陆铮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。

他没有丝毫质疑，秦昭的嗅觉和判断，在之前的别墅案中已让他心服口服。

他立刻用手势示意外围队员警戒，自己则靠近秦昭所指的油桶。

秦昭没有等待命令，她像最敏锐的猎手，目光在地面、油桶壁、以及周围散落的杂物上快速扫过。

她走到那个巨大油桶旁，仰头看着桶顶那锈迹斑斑、但明显被重新紧固过的厚重金属盖子。

桶身上有几道模糊不清、但方向向下的深色污渍，像是某种粘稠液体流淌干涸的痕迹。

“陆队，”她看向陆铮，声音冷静，“有劳了。”

无需更多言语。陆铮立刻会意，朝不远处的朱凯和另一名强壮队员招手。

三人合力，沉重的撬棍插入盖子的缝隙，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锈屑簌簌落下，那巨大的盖子被艰难地撬开了一道缝隙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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