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1章 胜算不足两成

耿炳文深知此事关乎大明国运，不敢有丝毫隐瞒。

他走到舆图前，目光扫过南北疆域。

“陛下，臣先说我朝廷一方之优势。”耿炳文指着江南富庶之地：“我大明立国已久，承平多年。金陵为都，坐拥江南鱼米之乡，财赋甲天下。人口众多，可征之兵源，远胜北方。且陛下乃天下正统，名义上号令天下，四海归心。这是最大的优势，也是燕王永远无法企及的法理大义。”

“其次，我朝廷拥有太祖高皇帝留下的完整官僚体系，政令通达。兵部、户部、工部……各司其职，虽有冗余，但运作尚可。我军军械库储备充足，兵工厂亦能开足马力生产。”

“再者，我大明拥有水师，长江天险，可阻北方骑兵南下。沿海卫所，亦可作为屏障，防备海外。”

说到这里，耿炳文微微一顿，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。

“将领方面，老臣虽不才，尚能为陛下效力。但放眼朝堂，能独当一面，与燕王朱棣这种百战宿将匹敌者，凤毛麟角。”

朱允炆的脸色也随之黯淡下来。他知道耿炳文说的是实话。

“更重要的是，我朝廷内部，文官多而武将少。文官们长于治理内政，却短于兵事。一旦开战，必将掣肘前线将领，贻误战机。且朝堂之上，多有党争，人心不齐，此为大患。”

耿炳文转向北方，指着舆图上的九边重镇。

“反观燕王朱棣，他虽名不正言不顺，但其手握的北方力量，却是我大明最锋利的一把刀。”

“如今，太祖高皇帝又将‘北方大都护’一职交予他，总领九边军政，自行募兵征税，铸造兵甲。这意味着，他已拥有了独立的军事和财政体系，与我朝廷几乎是‘国中之国’。此举，更是为他收拢了九边所有藩王和总兵的忠诚，让他们彻底拧成了一股绳。”

耿炳文的语气越来越沉重。

耿炳文总结道：“陛下，若论兵力，我朝廷数量占优，但质量远逊。若论将才，我朝廷无人能出燕王其右。若论士气，北方将士久经沙场，士气高昂，而我南军久疏战阵，缺乏血性。若论财力，我南方虽富庶，但长途运输，消耗巨大，且北方已能自给自足。最重要的是，我们还要提防远在南洋的琼王朱桂。”

“所以，陛下，臣不得不说……以我朝廷目前之实力，与燕王朱棣开战，胜算……不足两成！”

朱允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。

晨时还不足三成，仅仅不到十个时辰，不足两成了。

那个表面上卑躬屈膝，上书请罪的四叔，竟然已经强大到如此地步！

“那该如何是好？”朱允炆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
“老将军，难道我大明，就此拱手相让吗？”

耿炳文看着面前这个被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的年轻皇帝，心中既有怜悯，也有几分欣慰。

至少，他不是一个完全听不进忠言的昏君。

“陛下，非也！”耿炳文沉声道：“大明江山，乃太祖高皇帝浴血奋战所得，岂能轻易拱手让人？只是，兵法有云，‘知己知彼，百战不殆’。如今我方劣势明显，贸然开战，乃自取灭亡。”

他指着舆图，语气坚定地说道：“陛下，臣以为，当今之计，乃是‘避其锋芒，徐图缓进’。”

“首先，陛下当立刻下旨，准燕王朱棣之请罪。大赦天下，彰显陛下仁德宽厚，以安北方之民心。同时，将山西前线之战事，定性为误会，将责任推到李景隆等将领身上，以平息事态。”

朱允炆皱眉：“可这样一来，岂不是让燕王更加得意？”

“陛下，暂时的退让，是为了更好的进攻！”耿炳文解释道：“此举可麻痹燕王，让他以为陛下软弱可欺，从而放松警惕。同时，也能让朝廷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之机。”

“其次，陛下当立刻召回李景隆，撤换前线将领，启用真正能征善战之辈。同时，严整军纪，加紧操练南军，尤其是水师，巩固长江防线。兵工厂日夜赶工，储备军械粮草。”

“再者，陛下可暗中派遣心腹，通过各种渠道，离间北方九边藩王与燕王的关系。许以高官厚禄，或挑拨离间，削弱燕王对九边的掌控力。”

“最后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！”耿炳文的目光再次投向南洋：“陛下当立刻派使者前往大夏国，与琼王朱桂取得联系。无论如何，都不能让燕王与琼王彻底联手。可晓之以情，动之以理，言明唇亡齿寒之道理。若能争取到琼王中立，甚至倒向我朝廷，则燕王孤掌难鸣，局势将彻底逆转！”

“若不能争取，也至少要摸清琼王的态度和底牌，以便我朝廷提前做好防备。

耿炳文说完，恭敬地跪下：“陛下，此乃臣根据目前局势，所能想到的最佳策略。虽不能一劳永逸，但可为陛下争取时间，积蓄力量，待时机成熟，再行雷霆一击，方能确保万无一失！”

朱允炆听完，心中的绝望渐渐被希望取代少许。

耿炳文的策略，虽然保守，却句句切中要害，可行性极高。

他知道，这不是他想要的雷厉风行，但却是目前唯一能活下去，能保住大明江山的办法。

他缓缓起身，走到耿炳文面前，亲自将他扶起。

“老将军，此番若能渡过难关，您便是大明的再造功臣！”

“就依老将军所言！”朱允炆沉声说道，“立刻传旨，准燕王请罪！同时，传令兵部，秘密调动兵马，加紧训练。另外，派遣一队精锐使者，秘密前往南洋，务必与十三叔取得联系！”

风雨欲来，但他朱允炆要活下去，他要守住这大明江山！

天色微亮，朱允炆悄然离开了耿炳文府邸。

耿炳文看着他远去的背影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。

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将，也只能燃烧自己最后的光和热，为大明为太祖皇帝的子孙，尽最后一份力。

窗外铅云密布，风声呼啸。

远方，金陵城在晨曦中若隐若现.....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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