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9章 南北
大都护府
朱棣看着一脸认真的姚广孝，眉头拧紧道：
“大师说的这个天下之‘势’已经造起，是何说法？”
姚广孝闻言，不假思索：
“殿下，现在，不是进的时候，而是退的时候。”
“退？”朱高煦瞪大了眼睛，以为自己听错了，“大师你没糊涂吧？我们刚打赢！为什么要退？这不是长他人志气，灭自己威风吗？”
朱棣却没有丝毫意外，他赞同地点了点头。
“广孝说的没错。”朱棣缓缓开口：“这一仗，打得好。打出了我燕山军的威风，也打疼了金陵城里那帮酸儒。目的，已经达到了。”
“现在，他们必然又惊又怕，不知道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。这个时候，我们越是强硬，他们就越是会抱成一团，同仇敌忾。”
他走到书案前，拿起笔，铺开一张空白的奏章。
“所以，本王要给他们一个台阶下，也要给他们一个自取灭亡的机会。”
“传我将令，命朱能，后撤三十里，不得与官军再起冲突。”
“另外，本王要亲自上书，向我的好侄儿，请罪！”
“什么？！”朱高煦和朱高炽同时惊呼出声。
请罪？
向那个废了自己亲弟弟，还要对自己动刀子的侄子请罪？
“臣棣，一时鲁莽，撕毁圣旨，罪该万死……”
“臣绝无反意，只因思念兄弟心切，方有此过激之举……”
“臣恳请陛下念在叔侄之情，骨肉之亲，饶恕臣这一次。臣愿永镇北疆，为陛下，为大明，抵御外辱，万死不辞……”
朱棣写完，直接盖上自己的大印递给旁边的亲兵。
“加急，送往金陵。”
做完这一切，他才抬起头，看着自己两个儿子那副迷惑不解的样子，冷冷地说道：“你们以为，打仗就是两军对垒，砍来杀去吗？”
“真正的战场，不在山西，而在金陵的朝堂之上！”
“本王这一退，这一跪，就是要让金陵城里那帮人，自己先打起来！”
……
金陵。
当朱棣那份言辞恳切的“请罪奏折”，与山西前线燕山军大破官军的战报，几乎同时摆在建文帝朱允炆的御案上时。
整个朝堂，都陷入了沉默和迷惑之中。
一边是血淋淋的战报，燕山军的强悍与霸道，展露无遗。
另一边则是卑微到尘埃里的请罪书，燕王朱棣的“软弱”与“悔过”，跃然纸上。
这……到底是怎么回事？
“哈哈哈哈！”一阵得意笑声，打破了殿内的寂静。
黄子澄手捧着朱棣的奏折，好似拿着一份天大的功劳。
他满面红光地站起身，对着龙椅上的朱允炆大声说道：
“陛下！看到了吗？臣就说，那朱棣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！”
“他怕了！他终究还是怕了！”
黄子澄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奏折：“山西一战，不过是小胜，他立刻就上书请罪，这说明什么？说明他心虚！他知道自己根基未稳，不敢与朝廷公然决裂！他这是在向陛下您，低头认错呢！”
齐泰也抚着胡须，点头附和：“黄大人所言有理。朱棣此举，确实是示弱之兆。看来我们之前的削藩之策，是打到他的痛处了。”
听到两位最倚重的大臣都这么说，朱允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大半。连日来的恐惧不安，被一股巨大的喜悦取代。
原来，四叔也并非不可战胜。
他也会害怕，也会退缩。
“陛下！”黄子澄趁热打铁：“臣以为，机不可失！朱棣既然已经示弱，我们便应当乘胜追击，绝不能给他任何喘息之机！”
“臣请陛下，即刻下旨，征调全国兵马，组建大军，由李景隆将军统帅，即刻北上，直捣北平！一举荡平此獠！”
“荡平北平？！”
此言一出，朝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。
之前还只是削藩，现在，黄子澄竟然直接要发动全面战争了？
就在此时，一个苍老沉稳的声音从武将队列中响起。
“陛下，万万不可！”
须发皆白的老将耿炳文，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。
他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开国元勋，三朝元老，此刻脸上写满了忧虑。
“陛下，黄大人此议，太过草率，无异于是让我大明，再起刀兵之祸！！”
黄子澄眉头一皱，不悦道：“耿老将军此言差矣！如今燕王畏惧，正是我等一鼓作气，扫平叛逆的最好时机，何来草率一说？”
耿炳文没有理他，只是对着朱允炆沉痛道：“陛下，您想过没有，燕王朱棣，为何前脚刚打了胜仗，后脚就立刻上书请罪？这根本不合常理！事出反常必有妖！以老臣对燕王的了解，他绝非是贪生怕死之辈！这，恐怕是他的缓兵之计，是示敌以弱的圈套啊！”
“圈套？”黄子澄冷笑一声：“耿老将军未免太多虑了。他朱棣纵有天大的胆子，难道还敢与整个朝廷为敌不成？”
“他敢不敢，老臣不知道。”耿炳文声音变得凝重：“但老臣知道，燕王与琼王，那第十三子朱桂，向来关系莫逆！”
此言一出，殿内温度都降了几分。
朱桂！
那个远在南洋，一手建立了神秘而强大的大夏国的十三皇叔！
耿炳文继续说道：“当初，琼王殿下请封琼州之时，满朝文武，皆言不可。唯有燕王殿下，第一个站出来，力排众议，为其求情！这份情谊，非同一般！”
“如今，燕王在北，琼王在南。一个手握九边数十万精锐，一个坐拥海外无尽财富与犀利军械。此二人，一北一南，遥相呼应。若是此刻我们与燕王在北方开战，陷入泥潭，谁能保证，那琼王朱桂，不会率领他那支无敌的水师，从海上杀过来？”
“到那时，我大明将面临南北夹击，双线作战的绝境！国祚危矣！陛下！”
是啊，他怎么忘了那个十三叔！
那个父皇临终前，宁愿放弃北伐，也要亲自去见的十三叔！那个让沐春侯爷回来后，便神秘消失的十三叔！
一想到那支能将海岛夷为平地的恐怖舰队，朱允炆便感到一阵不寒而栗。
殿内的气氛，再次变得凝重。
齐泰和黄子澄也沉默了，他们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可怕的可能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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