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7章 棺材里的硬货
饶阳县城的城墙,在七月的黄昏里拖出一道长长的、阴惨惨的影子。
城门口几个伪军抱着枪,没精打采地靠在沙袋工事上。
旁边的炮楼顶上,那面膏药旗被热风吹得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动。
这地方,如今是许进不许出。
两个穿着灰布长衫、头戴破毡帽的男人,推着一辆装满干柴的独轮车,混在进城送柴火的队伍里。
走在前面的那个,佝偻着背,脸上贴着一块黑狗皮膏药,遮住了半边脸,手里拿着条毛巾,不住地擦汗。
那是张金凤。
走在后面的,是个脸色黧黑、眼神木讷的汉子。
那是化了妆的陈墨。
“老陈,这能行吗?”
张金凤压低了嗓子,声音都在哆嗦。
他现在是惊弓之鸟,虽然脸上化了妆,但总觉得城墙上那挺九二式重机枪的枪口,正瞄着他的后脑勺。
“别说话,腰弯下去。”
陈墨的声音很轻,但透着股子镇定劲儿,像是一根定海神针,把张金凤那颗悬着的心给摁住了。
到了关卡前。
一个伪军班长剔着牙走了过来,手里的刺刀在柴火堆里乱捅了几下。
“干什么的?哪村的?”
“老总,俺们是王家铺送柴火的。”
张金凤那一嘴的饶阳土话张口就来,他满脸堆笑,顺手从袖子里摸出两盒没开封的“哈德门”香烟,极其熟练地塞进了那个班长的口袋里。
“天热,给弟兄们解解乏。”
那班长摸了摸口袋,脸色缓和了不少。
“进去吧。早点滚蛋,晚上要是敢在街上晃悠,当心皇军的狼狗。”
“是是是,卸了货就走。”
过了关卡,进了瓮城。
张金凤那条伤腿有点打颤,但他硬是撑住了。
他带着陈墨,没走大路,而是钻进了一条又窄又臭的巷子。
这巷子叫“死人胡同”,尽头就是一家棺材铺。
铺子的门脸不大,黑漆漆的门板上写着“福寿长存”四个白字。
门口挂着两盏白灯笼,风一吹,晃得人心慌。
“这就是你的地库?”陈墨看了看四周。
“嗯。”
张金凤点了点头,抹了一把脸上的虚汗。
“这铺子的掌柜是我早年拜把子的兄弟,聋哑人,最可靠。我当团长那会儿,只要是从鬼子那儿扣下来的好东西,都往这儿藏。鬼子那是这儿晦气,从来不搜。”
张金凤上前在那门板上敲了三下,两长一短。
过了好半天,门板才“吱呀”一声开了一条缝。
一个满头白发、眼神浑浊的老头探出头来。
他看了张金凤一眼,那张枯树皮一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是默默地拉开了门。
进了院子,一股浓烈的桐油味和锯末味扑面而来。
院子里摆着几口还没上漆的薄皮棺材,还有一口上好的楠木寿材,漆得乌黑发亮。
张金凤没说话,径直走到那口楠木棺材前,伸手在棺材底座的雕花上摸索了一阵,按动了一个机簧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轻响。
棺材的底板竟然缓缓移开,露出了下面一个黑黝黝的洞口。
“陈教员,请。”
张金凤从旁边拿起一盏油灯,率先钻了下去。
陈墨跟着下去。
地窖不大,也就十来个平方,却异常干燥。
灯光亮起的那一刻,陈墨的眼睛眯了一下。
好家伙。
地窖的墙角,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六个墨绿色的木箱子。
箱子上印着日文:“昭和十四年制”、“大阪兵工厂”。
张金凤走过去,用撬棍撬开了一个箱盖。
稻草被拨开,露出了一排排涂着枪油、散发着幽冷光泽的步枪。
“三八式步枪,全新的,一共五十支。”
张金凤又撬开另一个箱子。
“歪把子轻机枪,两挺。虽然容易卡壳,但在咱们这地界,这也是重火力。”
他指了指角落里的几个小铁箱。
“那是香瓜手雷(九七式手榴弹),还有两千发子弹。”
陈墨走上前,拿起一支三八大盖,拉动枪栓。
“哗啦。”
清脆,顺滑。
这是标准的原厂货,不是伪军用的那种膛线都磨平了的次品。
“你小子,够贪的啊。”陈墨看了张金凤一眼,“私藏这么多军火,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,够你死十回的。”
“嘿嘿。”张金凤干笑了一声。
“这年头,手里有枪心才不慌。本来是想留着当保命符的,或者以后拉队伍单干。没想到……”
他叹了口气。
“现在都归公了。陈教员,这些东西,够咱们再拉起一个连了吧?”
陈墨点了点头。
确实是好东西。
现在根据地极度缺乏弹药,这批武器如果能运出去,那就是雪中送炭。
但问题是,怎么运?
这可是几十支长枪,还有沉重的弹药箱。
这饶阳县城现在就像个铁桶,进得来,未必出得去。
“你打算怎么弄出去?”陈墨问。
张金凤挠了挠头,那张贴着狗皮膏药的脸皱成了一团。
“本来我想着用棺材运,装成出殡的队伍,混出城去。可最近鬼子查得严,出殡都要开棺检查,这招怕是不灵了。”
陈墨没说话。
他转身走出了地窖,回到了棺材铺的后院。
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。
巷子外面,传来了一阵阵沉闷的车轮声,还有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恶臭味。
“那是什么?”陈墨指着巷口。
张金凤探头看了一眼,捂住了鼻子。
“那是‘夜香车’。每天晚上这时候,城里的粪车都要拉到城外去沤肥,鬼子嫌臭,从来不查,都是让伪军远远地看一眼就放行。”
“夜香车……”
陈墨的目光闪动了一下。
他走到院墙边,踮起脚,看着那几辆装着巨大木桶的板车缓缓驶过。
那些推车的粪夫,一个个穿得破破烂烂,脸上蒙着黑布,只露出一双麻木的眼睛。
“鬼子现在最怕什么?”陈墨突然问了一句。
“怕死呗。”张金凤随口答道。
“不。”陈墨摇了摇头,“是瘟疫,是传染病。”
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。
“粪车,又脏又臭,正是细菌滋生的地方。那些把自己包得像粽子一样的日本兵,别说检查了,恐怕连靠近都不敢。”
他转过身,看着张金凤。
“这铺子里有油纸吗?要那种最厚、最能防水防油的。”
“有啊,给棺材做防潮用的,多得是。”张金凤一愣,“你是想……”
“把枪拆散了。用油纸裹好,多裹几层,再用沥青封口。”
陈墨指了指巷口那辆刚刚停下的粪车。
“咱们今晚,就当一回掏粪工。”
“把这些硬货,藏到那大粪桶的底下。上面灌满真材实料的……金汁。”
张金凤听得脸都绿了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“陈……陈教员,这也太……那啥了吧?”
让这些精良的武器泡在粪水里?
这可是他攒了半辈子的家底啊!
“这是唯一的办法。”
陈墨的眼神不容置疑。
“怎么?张团长,你是舍不得这枪沾了屎,还是你自己怕脏?”
张金凤看着陈墨那张严肃的脸,又想了想城门口那雪亮的刺刀。
他猛地一咬牙,跺了跺脚。
“干了!不就是掏大粪吗?老子当年在土匪窝里,为了躲官兵,还在茅坑里蹲过半宿呢!”
“只要能把这批家伙运出去,别说泡粪桶,就是让老子喝两口……”
他看了一眼那臭气熏天的粪车,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。
“行了,赶紧动手。”
陈墨挽起袖子。
“今晚子时,准时出城。”
昏暗的灯光下,两个男人开始忙碌起来。
枪支被拆解,零件被仔细地包裹在厚厚的油纸里,然后用融化的沥青密封。
而在那令人掩鼻的恶臭之下,藏着的,是足以燎原的星火,是射向侵略者胸膛的致命子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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