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0章 你说的真相,只是我想听的谎
夜漏三更,地牢深处烛火如豆,铁链轻响,像是幽魂在低语。
影十一仍盘膝而坐,背脊笔直如剑,哪怕三日未言、未动,那股冷硬的杀意也未曾散去。
阿箬已试过火针烙喉、冰水浸骨,甚至以幻药引他入梦——可他双目紧闭,仿佛魂魄早已离体,只余一具不肯屈服的躯壳。
门外脚步声传来,极轻,却让守卫本能跪伏。
应竹君缓步而入,素白衣袍拂过潮湿石阶,手中无刑具,无令符,只捧着一幅卷轴。
她站在牢笼外,没有唤他,也没有命人打开铁门。
只是将卷轴缓缓展开,举至与眼同高。
画中少年跪于雪地,单薄身影蜷缩在宫墙阴影下,背上荆条深陷皮肉,额角血痕斑驳。
风雪扑面,他却始终仰头望着宫门方向——那一扇从未为他开启的朱红大门。
正是当年替主受罚的影十一。
“你不是想让他痛苦吗?”她声音很轻,像一片落叶坠入寒潭,“可你有没有想过,他看见你今日模样,会不会比死更痛?”
影十一眼皮微颤。
应竹君垂眸,指尖抚过画卷上那道陈年伤疤。
“你恨他舍弃你,可你从未问过,他是否真的‘舍’了你。还是说……他也曾拼尽全力,却被更高处的手,硬生生斩断牵你的绳?”
她收回画卷,转身离去,只留下一句话:“从明日开始,清粥换成药膳,加一味安神汤。”
阿箬候在廊下,低声问:“小姐真不审?这般耗着,万一东宫先发制人……”
“他们已经出手了。”应竹君抬手,递出一封密报。
阿箬接过一看,脸色骤变:柳元景因《元宵血案录》被司礼监缉拿,其宅遭查封,抄走文稿十余卷。
民间报房三家焚毁,两名抄录小吏暴毙狱中。
“高德全动作很快。”她冷笑,“可惜,他不知道,真正致命的那份副本,此刻已在北上的贡船夹层里,随春茶一同驶向皇陵祭典。”
阿箬瞳孔一缩:“您早料到他们会封锁京城?”
“舆论若只在京中翻涌,不过是涟漪。可若让它随着贡品一道呈至御前,就成了滔天巨浪。”她望向远处黑沉的天际,“帝王最怕什么?不是叛乱,是史笔如刀。柳元景写的是真相,而我要让这真相,成为钉进东宫棺材的第一枚铁钉。”
话音落下,第四日黄昏。
她再度踏入地牢。
这一次,她不再携带画卷,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——青灰底色,内蕴血丝纹路,触手温润,却又隐隐透出一股古老威压。
玲珑心窍。
她解开影十一衣襟,将玉佩贴于其心口。
刹那间,晶石迸发出幽光,如脉搏般跳动。
整座地牢忽生异象:空气凝滞,烛火化作静止的金点,连滴落的水珠都悬停半空。
【时空闭锁·启用】
一道残影自玉佩中浮现——那是老医余崇礼临终前的最后一幕:昏暗药庐,血染白巾,老人枯手紧攥她的手腕,眼中满是惊惧与悔恨。
“沈璃……你女儿不该活着……”他喘息着,吐出最后一句话,“他们不会容她……她是……‘逆命之人’……”
画面戛然而止。
影十一猛然睁眼,胸口剧烈起伏,额上冷汗涔涔。
“你也曾被人说‘你不该活着’。”应竹君凝视着他,声音平静却不容回避,“所以你想毁掉所有‘该活着的人’,包括我,也包括他?”
男子喉结滚动,沉默良久,终于开口,嗓音沙哑如裂帛:
“你们都一样……高高在上,谈什么慈悲。你以为你是救世者?可你踩着多少人的尸骨往上爬?封意羡呢?他手上沾的血,比谁都多!他忘了我,就像所有人忘了我们这种人!我们是影子,生来就该死在暗处!”
他的声音越拔越高,近乎嘶吼,眼中恨意翻腾,却又夹杂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脆弱。
应竹君静静听着,没有反驳,没有动怒。
直到他力竭低头,她才缓缓开口:
“不一样。”
她取出一方旧绢帕,轻轻擦拭玉佩上的血丝,动作极轻,仿佛对待某种圣物。
“我娘死时,手里攥着的是救人的方子;而你师父教你的,是如何完美地杀人。”
她说完,从袖中抽出一份卷宗,封面空白,唯有右下角印着一枚极淡的火焰纹。
她没有打开它。
只是将它放在牢房门槛上,任那幽光照亮纸页边缘泛黄的墨迹。
然后转身离去。
脚步声渐远,只剩下一室寂静。
影十一盯着那卷宗,呼吸渐渐紊乱。
他知道——有些事,再也无法回头。
夜风穿廊,吹得庭院中灯笼轻晃,光影在封意羡铁青的脸上明明灭灭。
他手中那册名簿边缘已被血渍浸透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仿佛握着的不是纸页,而是自己早已腐烂的过往。
应竹君立于阶上,素衣如雪,目光却沉如渊。
她没有再说话,只是静静望着他——这个曾以冷硬外壳包裹一切的男人,此刻眼中竟翻涌着近乎崩溃的痛悔。
七年前那一道“退役令”,本该是恩典,是生路,是影十一从暗影回归人间的凭证。
可它最终沉没在京都权斗的泥沼里,被层层截断,化作一张通往地狱的通行证。
“我以为……”封意羡嗓音干涩,像是从砂石中挤出,“放你们走,便是赎罪。可原来,是我亲手将你推入火坑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重重砸在寂静的夜里。
应竹君缓缓下阶,脚步极轻,落在青石板上几乎无声。
她走近他,目光扫过那份染血的名册,指尖微动,却没有去接。
她在离他一步之遥处停下,抬手,轻轻覆上他紧攥名册的手背。
冰凉的触感让封意羡猛然一震。
“现在补救,还不晚。”她低声道,声音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那一刻,封意羡终于抬起眼,对上她的视线。
那双总是藏匿情绪的眸子,此刻竟映出一点微弱的光——像是濒死之人望见了岸。
可就在这瞬息之间,她心口骤然一烫。
玲珑心窍剧烈震颤,玉佩自发浮现出半寸,幽光流转。
应竹君猛地蹙眉,抬手按住胸口,下一刻,一道虚影自玉佩中疾射而出,在空中凝成【观星台】投影——星辰旋转,天机倒流,星轨牵引着命运之线,直指北方某处。
一幅景象缓缓浮现:一座荒废宅院深藏于京城西郊林荫之中,外墙斑驳,门匾残破,依稀可辨“裴府”二字。
而地下室内,数十名少年盘膝而坐,黑袍覆面,气息诡异地同步起伏。
他们身前燃着幽蓝火焰,墙上以朱砂刻写的四个大字赫然入目——
新影计划
应竹君瞳孔骤缩。
裴仲康,前任东宫詹事,三年前暴卒于府中,对外宣称病亡,实则为掩盖其私养死士、勾结外藩的罪证。
如今他的旧邸竟成了这般所在?
更可怕的是,那些少年的呼吸节奏与内息运转方式,分明是经过特殊调制的傀儡式训练——非人,非武,近乎炼魂。
这是在批量制造新的影卫。
而且,是不受任何人控制、只听命于某个隐秘之手的“纯净杀器”。
她指尖微颤,迅速在脑海中推演:若“影字号”已有十二人,其中三人被策反,那剩下九人呢?
是否早已悄然替换?
元宵刺驾当日,真正出现在宫墙之外的,究竟是谁?
还是说……那场刺杀,本就是一场借刀杀人,目的正是清除不听话的旧影,为“新影”腾出生路?
寒意顺着脊背攀爬而上。
她猛地抬头,看向封意羡:“这份名单,你是从何处得来?”
封意羡闭了闭眼,声音沙哑:“昨夜,‘影七’死在刑部大牢。临终前咬破舌尖,用血写下‘西街裴宅’四字。我带人突袭原址,只找到这本藏在地砖下的名册——其余人,全数转移。”
应竹君沉默片刻,忽而冷笑:“好一招金蝉脱壳。他们知道影十一被捕,便立刻启动预案。不但销毁证据,还故意留下线索,引你我去查旧账……实则,是要我们盯着过去的尸体,放任他们在暗处重生。”
她转身走向书房,步伐坚定,再无半分病弱之态。
阿箬已候在门边,手中紧握密信匣。
“小姐,”她低声禀报,“影十一供词已誊抄三份,一份加密送往江南提刑司备案,一份藏于玲珑心窍药王殿保险阁,第三份……您要看吗?”
“不必。”应竹君摇头,“关键不在他说了什么,而在谁最怕他说出口。”
她推开窗,望向北方沉沉夜色。
京城,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,正悄然裂开一道深渊般的缝隙。
而她知道,真正的风暴,还未降临。
就在她落座案前的一瞬,心口玉佩再度微亮——【功德任务更新】:
任务名称:斩断影链
任务内容:查明“新影计划”幕后主使,摧毁其训练据点,解救被控少年。
奖励:解锁【玲珑心窍·兵策阁】(含先祖遗留军略布阵图、密探网构建之法)
警告:时限七日,逾期则所有关联线索自动湮灭。
她指尖轻抚任务光纹,唇角缓缓扬起一丝冷意。
七日?
够了。
她提笔研墨,动作从容,仿佛已在心中走完千百遍棋局。
烛火映照下,那张清瘦面容竟透出几分凛然威压。
而这盘棋,才刚刚开始掀开帷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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