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2章 两对

夜色渐深，顾家老宅各房的灯光次第熄灭，喧腾一日的喜气沉淀为寂静。

王娟和顾为民的房间里，还亮着一盏小灯。

囡囡在小床上睡得正熟。

王娟坐在大床沿，手里掂着那对龙凤金镯，沉甸甸的，雕花的棱角硌着掌心。

她斜睨一眼正在脱外套的顾为民，语气里带着点怨，又有点酸：“看看咱们这新进门的六弟妹，真是豪富哦。跟你结婚这么多年，别说金镯子了，你连个像样的金戒指都没给我买过...”

顾为民这几年因为私下借钱给顾建军那的事，早已被收缴了财政大权，家庭地位岌岌可危。

闻言立刻举手投降，“媳妇，冤枉啊！咱们家那点家底儿，不都在你那儿攥着吗？你想买，明儿个咱们就去百货大楼，也挑一对，不，挑两对！你换着戴！”

“得了吧！”王娟白了他一眼，把镯子放进盒子里，“现在正攒钱买房呢，买什么金镯子？”

顾为民凑过来，挨着她坐下，苦口婆心：“娟子哎，咱们现在住的这房子，单位分的，三室一厅，还不够大？一家三口住得舒舒服服的。你非要折腾着买房，图啥呀？”

“鼠目寸光！”

王娟戳了下他脑门，“以后房子肯定是顶顶重要的东西！我前两天特意问过知意，她可说了，有钱就该置办房产土地，将来绝对只赚不赔！她可是京大高材生，又见过世面，不比你有眼光？”

她提起南知意，语气里带着信服。

顾为民有些讪讪：“你这么信五弟妹的话？”

“不然呢？信你？”王娟的细眉一挑，“信你，钱早打水漂了！当初要不是你心软把钱借给老二，那笔钱现在拿出来，都能多买半间房了！”

一提这茬，顾为民像被掐住了脖子，气势全无，“二哥…二哥那时候不是困难嘛……”

“困难个屁！”

王娟更显怒气，“都是一个爹妈生的，他比谁缺胳膊少腿了？换了几个工作，哪次不是他自己心思活络搞砸的？但凡安安稳稳、脚踏实地，能过不好？现在爸又给他安排好了工作，房子也分了，两口子只要本本分分干，日子怎么可能过不去？就你们哥几个，瞎操心！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得了！”

她越说越气，胸口起伏。

顾为民被她连珠炮似的数落轰得毫无招架之力，压低声音告饶：“媳妇，媳妇，小声点，你说得对，以后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，不管那些了，成不？”

见他这副伏低做小的样子，王娟的气才顺了些。

这些年，家里财政大权在握，顾为民在单位虽也升了职，但在她面前，家庭地位是直线下降。

王娟语气缓和下来：“反正啊，咱们就稳稳当当地，把自己的小日子过红火了。五弟和六弟那边，一个是前途无量，一个是家底雄厚，咱们不多想，不贪心，但真要有合适的机会，他们手指缝里露点消息、漏点好处，咱们跟着，日子肯定差不了。”

“是是是，都听媳妇的！媳妇指哪儿，我打哪儿！”顾为民见风使舵，殷勤起身，“累一天了，我给你打点热水泡泡脚，解解乏！”

说着便去端洗脚盆来，兑好热水。

王娟这才露出点笑意，由他伺候着脱了袜子，把脚放进温热的水里，舒服地叹了口气。

顾为民也蹲在旁边笑。

王娟瞥见他脸上那带点油滑的讨好笑容，嫌弃道：“老菜帮子，笑得跟朵蔫巴花似的。”

说着，用湿漉漉的脚丫子不轻不重地蹬他肩膀一下。

顾为民也不恼，反而就势握住她的脚腕，笑道：“蔫巴花也是你家的花。”

他手法熟练地给她按了按脚底。

王娟又想起晚上赵志刚在席间围着顾骁转的模样，撇撇嘴：“哎，你说三姐夫这几天，见天儿地往五弟跟前凑，那热乎劲儿……结果人家五弟压根不怎么搭理他。上次他还偷偷摸摸想给五弟送礼，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，当谁看不出来似的。”

顾为民手上动作没停，心里叹了口气。

五弟顾骁能力强，心气高，眼光也毒，父亲最看重他是有道理的。自己比不了，索性收起不该有的心思，专心经营自己的事业和这个小家。

至于赵志刚那人…汲汲营营，心思都写在脸上，实在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“三姐夫那人…唉。爸以前是看在三姐面子上。可现在，五弟的性子你也知道，最烦这些。以后……怕是连面子情都难维持。我就担心三姐夹在中间，日子难受。”

王娟不以为意：“有什么不好过的？赵志刚儿子传宗接代了？他还能为了巴结不上五弟，就跟三姐离婚？都老夫老妻了，凑合过呗。”

顾为民沉默地“嗯”了一声，没再接话，他想，...有些隔阂和冷落，比争吵更磨人。

他这一沉默，王娟心里那根敏感的弦又被拨动了。

她语气忽然又有些冲：“怎么？我说到儿子，你就不吭声了？是不是心里还是不痛快，觉得我没给你生个儿子？”

顾为民真是哭笑不得，满脸无奈地看着她：“我的好娟子，这都多少年了，你怎么还总念叨这个事儿？我有囡囡就够了。我真不在意这个。”

有时候他甚至觉得，真正对“没有儿子”耿耿于怀、无法释然的，恰恰是王娟自己。

她事业心强，哪怕生完孩子，在文工团也争着上台的机会。她在舞台上光鲜亮丽，可内心深处，似乎总被这个缺憾隐隐刺痛，一旦触及，就容易情绪失控。

王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，只看到坦然的无奈，并无她想象中的介怀。

她心里那点莫名的焦躁，才缓缓平复下去。

其实她明白，这些年自己能心无旁骛地在文工团发光发热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顾为民真的不在乎这个，也从没给过她压力。

只是她习惯在他面前强势，即使知道自己可能误会，也拉不下脸来说句软话。

她挪开视线，大发慈悲：“嗯…水还热着，你也赶紧泡泡吧，别浪费了。”

顾为民笑嘻嘻地脱了鞋袜，一双大脚挤进盆里：“行，一起泡，还省点热水钱。”

脚丫子还在盆里动了动，蹭了蹭王娟的脚背。

王娟没躲，也没再踹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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