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39：什么都烧没了
流言传得很快。
不过两三日，整个京城的流民都知道，那位给他们粥喝的谢家大小姐，病得快要死了。
杏林春的生意都因此受到了影响，不少人跑到铺子门口，不是为了买药，而是为了打听谢桃桃的病情。
谢悠然被烦得焦头烂额，却也只能按着谢桃桃的吩咐，一概回答“长姐偶感风寒，正在静养”。
这天，谢桃桃招进琉璃轩的那个眼神滴溜乱转的瘦小厮，从外面带回一个消息。
“姑娘，我按您的吩咐，在那些流民里打听。”他压低了嗓子，神神秘秘的，“那苏家的案子，没人敢提。但我花了几钱银子，从一个老乞丐嘴里撬出来一点东西。”
谢桃桃正在看账本，闻言，抬起了头。
“那老乞丐说，二十年前，苏家被抄家前，当家的苏老爷曾秘密南下，去见了一个什么人。回来后，就加紧将家里的浮财换成了粮食和兵器。”
“兵器？”
“是啊。”小厮点点头，“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，说那批兵器就藏在苏家城外的一个粮庄里，后来苏家出事，一把火，什么都烧没了。官府对外只说是烧了粮食，兵器的事，一个字都没提。”
谢桃桃放下了手里的账本。
事情的走向，比她想象的更复杂。通敌叛国，私藏兵器，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党争，而是谋逆。
可她不明白，二十年前的谋逆案，和如今的凤魈澈，到底有什么关系？
她正思索着，锦素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。
“姑娘，宫里来人了。”
来的是褚兆，他没有进院子，只像一道影子般立在廊下，声音没有起伏。
“陛下召见。”
凤魈澈的召见，在这个时候，多半不是什么好事。谢桃桃换了身素净的衣裳，跟着褚兆上了宫里备下的马车。
御书房里，凤魈澈正对着一幅舆图出神，听见她进来的动静，也未回头。
“外面的流言，你听说了？”
“臣女病体沉珂，时日无多。”谢桃桃平静地接话，“陛下信吗？”
“朕信不信不重要。”凤魈澈终于转过身，他几步走到她面前，“重要的是，有人希望你死。”
他靠得极近，那股独有的龙涎香霸道地笼罩下来。
“你那间小铺子，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？”
谢桃桃不动声色地退开半步，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。“托陛下的福，生意兴隆。倒是有些贵夫人，喜欢在铺子里闲聊些宫中旧事。”
她顿了顿，状似无意地提起：“臣女听了一耳朵，说起二十年前，苏家出事那阵子，宫里也有一位娘娘，薨逝得突然。”
凤魈澈的动作停住了。
御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烛火爆开的轻微声响。
“哪位娘娘？”他问，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。
“好像是……先帝的贤一皇后。”谢桃桃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，“都说贤一皇后出身不高，是先帝一手提拔，盛宠一时，也不知为何，年纪轻轻就去了。”
凤魈澈没说话，只是重新走回御案后，拿起一份奏折，似乎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。
“管好你的人，别在外面乱嚼舌根。”
谢桃桃的目的已经达到。凤魈澈越是这样轻描淡写，就越说明这件事戳中了他的要害。贤一皇后，正是他的生母。
她正要告退，凤魈澈却又开了口。
“明日早朝，可能会有些热闹，你父亲那边，你提前有个准备。”
这话说得没头没尾，更像是一种施舍般的提醒。
第二天，天还未亮，早朝的钟声便已敲响。
果然如凤魈澈所言，御史台的张御史第一个站了出来，手持玉笏，声色俱厉。
“臣，弹劾丞相谢渊！其治家不严，教女无方！纵容养女谢桃桃以施粥为名，收买人心，结交流民，在京中营造声望，实乃沽名钓誉，动摇国本之举！请陛下降罪！”
张御史话音一落，立刻有数名言官附议。
“区区女子，竟引得万民称颂，此风断不可长！”
“相府门楣，岂容此等心机叵测之辈玷污！”
一时间，整个朝堂都成了对谢桃桃的声讨大会。
谢渊站在百官之首，一身绯色官袍，背脊挺得笔直，一张脸却沉得能滴出水。
龙椅上的凤魈澈听着下面的口水仗，脸上看不出喜怒。他等所有人都说完了，才慢悠悠地拿起一本奏折，往龙案上不轻不重地一放。
“众卿所言，不无道理。”
他一开口，下面瞬间安静了。
“谢相，”他点了谢渊的名，“你女儿在外面做了什么，你可知晓？”
谢渊出列，躬身跪倒在地。“老臣……知罪。”
“你知什么罪？”凤魈澈的声音陡然转厉，“朕让你掌百官，理朝政，你却连自己的家事都管不好！一个女儿家，闹得满城风雨，让朝堂诸公为她费心，你这丞相，是怎么当的！”
一番话，骂得毫不留情。
谢渊的头埋得更低，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。“陛下息怒，是老臣管教不力，回去之后，定当严加管束，禁其足不出户，闭门思过。”
“哼。”凤魈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，“朕不希望再在朝堂上，听到任何关于你相府后宅的闲言碎语。退朝。”
他一甩袖子，径直离去，留给满朝文武一个余怒未消的背影。
相府的马车一路疾驰，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谢渊一言不发，闭目端坐，可那紧紧抿着的嘴唇，和偶尔抽动一下的眼角，都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。
马车没有回前院，而是直接驶向了通往后宅的侧门。
谢渊下了车，一句话没说，径直朝着琉璃轩的方向走去。
谢桃桃正在廊下看书，见他带着一身寒气走来，便放下书卷，起身行礼。
“父亲。”
“你还知道叫我父亲。”谢渊走到她面前，停下脚步。他没有发怒，也没有咆哮，只是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眼神，冷冷地看着她。“今日在朝堂上，张御史弹劾我，王大人附议，李尚书说我德不配位。你知道我跪在金銮殿上的时候，在想什么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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