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6章 投石问路
柳未央非但没有离开朱仲权,反而衣不解带地侍奉汤药,将府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。
简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贤惠温良。
偶尔有得了宫内暗示的旧仆,小心翼翼地向朱仲权透露:“侯爷,听闻……听闻陛下召您进京,本意就是为了考察夫人是否应了天启时天官的谶语……”
朱仲权如遭雷击,呆坐半晌,将进京后的种种——
皇侄异常的关注、除夕夜宴的试探、弘德殿的密谈,乃至卫辉那场突如其来的冲突——串联起来。
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顶门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原来如此!”
他惨笑一声,心灰意冷。
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。
数日后,枝江侯朱仲权上书宗人府。
以“夫妻缘尽,性情不合”为由,请求与柳未央解除婚姻关系。
宗人府按例准奏。
消息传入宫中,泰衡帝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,却故意按捺下来。
不仅未有表示,反而不闻不问,足足矜持了一个多月。
直到一次例行朝会,礼部循例奏报宗室事务。
一位事先通过气的楚党御史,适时出列,声音洪亮:“陛下,臣闻前枝江侯夫人柳氏,自离异后,生活颇为困顿。
其本就出身孤苦,如今无所依傍,形只影单,甚为可怜。
柳氏虽已非宗室眷属,然其先前于惠王府……乃至枝江侯府期间,孝奉太后,言行无亏。
朝廷于情于理,亦当有所体恤,以示陛下仁德,不忘旧勋。”
理由冠冕堂皇——体恤落魄宗室前眷,彰显皇恩浩荡。
泰衡帝闻言,面露“怜悯”,从善如流:“卿家所言极是。
柳氏确实无辜。
着内务府拨银千两,妥善安置其于京师,务必使其生活无忧。”
柳未央被接回京师安顿的消息,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。
谁都看得出,这只是前奏。
真正的风暴,在不久后的朔望大朝会上降临。
百官序列中,一位面貌儒雅的中年官员稳步出班。
乃是楚党干将、礼部右侍郎梁焕彤。
他手持玉笏,引经据典,从上古圣王娶再醮之女以安定社稷,说到前朝旧例,最终图穷匕见:“陛下中宫虚位已久,关乎国本。
臣观前枝江侯夫人柳氏,淑德贤良,更兼名讳‘未央’,暗合钦天监所推演之谶纬祥瑞。
此实乃天意示警,亦显陛下圣德感召。
为江山永固计,臣冒死恳请陛下,纳柳氏入宫,正位中宫,以应天命!”
话音刚落,钦天监一位五官保章正立刻出列附议:“臣夜观天象,辅以经纬仪推演,柳氏之名确与星宿相应,于国运大吉!”
龙椅上的泰衡帝,面色平静,目光却扫向下方。
果然,齐党阵营炸开了锅。
都察院左副都御史,性烈如火的齐党骨干赵崇威率先开炮:“荒谬!简直是荒谬绝伦!”
他声音激越,“柳氏乃陛下叔妇,虽已离异,然伦常纲纪岂容混淆?
纳娶婶母,置人伦于何地?置宗庙礼法于何地?!
此例一开,天下效仿,道德沦丧,国将不国!”
他身后数名言官纷纷跟进,言辞激烈,引述《礼记》、《朱子家语》。
将梁焕彤等人的提议批为“悖逆人伦,惑乱朝纲”。
而浙党官员们起初大多袖手旁观,面带讥诮,乐得看楚党和齐党狗咬狗。
直到听见“经纬仪推演”几字。
浙党首领,内阁首辅、中极殿大学士谢一敬眉头微蹙,向身旁一位给事中使了个眼色。
那给事中心领神会,出列朗声道:“臣有本奏!
太乙经纬仪,乃国之重器,耗费巨大。
当用于推演国策、天象灾异。
岂能为窥测私情、验证虚无缥缈之谶语而擅动?
钦天监此举,已是渎职!
若谶纬之言可决国策,要朝廷法度何用?要我等臣工何用?”
这番话,明斥钦天监,暗讽皇帝假公济私,可谓犀利。
泰衡帝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。
丹陛之下,乱哄哄吵成一片。
楚党力主“应天顺人”。
齐党高呼“捍卫纲常”。
浙党则揪住“滥用经纬仪”不放。
一场和谐的朝会,彻底演变成了混战。
“够了!”皇帝一声低喝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此事关乎礼法体统,非比寻常。容后再议。退朝!”
他拂袖而去,留下满殿文武,神色各异。
回到弘德殿,泰衡帝卸下朝堂上的威仪,面沉如水。
内侍奉上的香茗,他看也不看。
“无非是利益二字。”
他冷哼一声,对侍立一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,也是他的心腹穆笙说道。
“楚党刚得了惠王的田地,自然要卖力。浙党……”
他指尖敲着桌面:“谢一敬这老狗,无非是因为前年徐家大仓、松江码头的损失。
朝廷没能足额补偿他们,心里不痛快。
但他们浙党家底厚,伤了些皮毛,叫得不算最凶。”
接着泰衡帝的声音陡然转冷:“最可恨的是齐党!
蓬莱铸造厂效益不佳,股票亏空,地方财政捉襟见肘。
他们捞不到实惠,便事事跟朕作对!
满口仁义道德,一肚子生意算盘!
既要当婊子,又要立牌坊!”
穆笙躬身听着,不敢接话。
泰衡帝喘了口气,眼神锐利:“浙党有钱,但吝啬;齐党贪利,却矫情。既然道理讲不通,那就动一动位子吧。”
当是时,内阁共有五位阁臣。
首辅谢一敬(浙党,中极殿大学士,兼吏部尚书)。
次辅康幼霖(楚党,文渊阁大学士,兼户部尚书)。
阁臣于廷机(楚党,东阁大学士,兼礼部尚书)。
阁臣涂志高(齐党,武英殿大学士,兼兵部左侍郎)。
阁臣赵东乾(齐党,文华殿大学士,兼兵部右侍郎)。
巧的是,两位齐党阁臣,皆出身兵部。
机会很快到来。
西北准噶尔部一支奇兵突破封锁,奇袭哈密,边关急报频传。
泰衡帝便在御门听政时,直接将难题抛给了涂志高与赵东乾:“二位卿家久在兵部,于戎机最是熟稔。对于西北局势,可有良策以解朕忧?”
涂、赵二人精神一振,以为展现才干、巩固权位的机会到了。
殚精竭虑数日,联名呈上三道方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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