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6章 早餐的审判
大门被推开的声音，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，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放缓了流速。
阳光透过高窗，在大理石地面上切割出倾斜的光带，尘埃在光束中悬浮旋转。
评判席上，九位考官——堂岛银、罗兰·夏佩尔、四宫小次郎、角崎泷、魏庄、小林龙胆、乾日向子、木久知园果以及一位中年教师——同时抬起了眼帘。
他们的姿态各异，但目光中都带着审视的锋芒。
门口的五个人影逆着光，轮廓有些模糊，却能看出他们胸膛的剧烈起伏和脸上混杂着汗水与紧张红晕的疲惫。
为首的男生个子不高，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前，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几片宽大的叶子，包裹起来的物体。
那包裹不算精致，边缘甚至有些毛糙，但被仔细地用细藤捆扎着。
最重要的是——有热气！
白气从叶片的缝隙中顽强地钻出，在清晨凉爽的空气中画出细微的轨迹，同时带来一股朴素却真实的食物香气，那是谷物受热后的焦香，混合着某种蛋白质被简单烹制后，令人安心的味道。
“回来了！”
观众席上，几个留守的学生忍不住低呼出声，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所有人的大脑都在飞速运转，他们会选择哪位考官？
堂岛银总指挥？
还是看起来相对和善的乾日向子学姐？
或者是那位出了名严格的夏佩尔老师？
那个神秘的蓝发考官魏庄？
他可是放出“没吃到就全员淘汰”狠话的人，选他风险太大了吧？
然而，在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，这五人只是短暂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，喘息了几口，互相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神，然后便径直朝着评判席走来。
他们的脚步有些虚浮，显然是奔跑和紧张所致，但方向明确——不是堂岛银，不是乾日向子，也不是夏佩尔。
他们走向了魏庄。
评判席上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骚动。
乾日向子好奇地探了探身，四宫小次郎的镜片反了一下光，角崎泷微微蹙眉，木久知园果紧张地攥紧了手。
堂岛银脸上则露出了饶有兴味的表情。
小林龙胆眨了眨眼，看向身边依旧平静的魏庄。
魏庄的目光落在走来的五个人身上，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，仿佛只是在看三个普通的送餐员。
五人来到评判桌前，为首的男生深吸一口气，努力平复呼吸，但声音还是带着明显的颤抖。
“魏……魏庄考官……请……请品尝我们为您准备的早餐。”
他说着，动作极其小心地将手中还温热的绿叶包裹放在了魏庄面前的桌面上，然后退后一步，和其他两名同伴一起，深深鞠躬。
他们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，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怕的。
众人的目光聚焦在那个简陋的包裹上。
会是什么？在这种条件下，能做出什么？
男生直起身，颤抖着手，解开了捆扎的细藤，然后一层层揭开包裹的叶片。
里面露出的东西，让所有人都是一愣。
是鸡蛋。
准确说，是两颗水煮蛋，蛋壳被仔细地剥掉了，露出光滑洁白的蛋白。
旁边还放着几片被烤得微焦，看起来是某种扁平面饼的东西。
极其简单，甚至可以说是寒酸。
没有复杂的调味，没有精致的摆盘，只有最基础的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。
观众席上传来一阵压抑的哗然。
就这？
两颗水煮蛋加烤面饼？
这也算早餐？
还是给这位放出狠话的考官的？
这不是自寻死路吗？
就连评判席上，几位考官的眉头也皱了起来。
夏佩尔老师嘴唇微动，似乎想说什么。
四宫小次郎直接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。
乾日向子则有些担忧地看着那五人。
然而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，魏庄的目光落在那两颗白煮蛋和烤饼上，看了几秒，然后，他动了。
他伸出手，没有用旁边准备好的精致刀叉，而是直接用手指拈起了一颗水煮蛋。
鸡蛋还带着温热的触感。
他低头，轻轻咬了一口。
整个大会堂鸦雀无声，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了。
所有人，包括那五个人紧张得快要晕过去的学生，都死死盯着魏庄咀嚼的动作。
蛋白柔软，蛋黄刚刚凝固，中心还带着一点溏心，火候掌握得竟然不错。
盐水的味道很淡，恰好衬托出鸡蛋本身的香气。
烤饼有些干硬，但焦香明显，显然是用了心思控制火候。
那点绿色植物带着淡淡的清香和微咸，算是点缀。
魏庄慢慢地，一口一口，将那颗水煮蛋吃完，又撕下一小块烤饼吃了。
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，但吞咽的动作很自然。
吃完手里的东西，他拿起桌上准备好的湿毛巾擦了擦手，然后，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，拿起了签名笔。
他翻开属于他的那本签名单，在第一页空白的格子里，流畅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——魏庄。
字迹沉稳有力，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味。
签完，他将签名单交给，那五个已经完全呆住的学生，平静地说。
“好了，我吃到了。”
“啊？”
为首的男生呆目的接过，张大了嘴，仿佛没听懂。
“签……签名了？”
他旁边的女生结结巴巴。
“我们……通过了？”
另一个男生声音发颤。
……
魏庄点了点头，补充了一句。
“早餐，我收到了。”
“耶——！！！”
短暂的死寂后，五个学生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尖叫，互相拥抱，跳了起来，眼泪都飙了出来。
他们成功了！
他们赌对了！
这位看似最严厉的考官，竟然真的接受了他们如此简陋的料理，还签了名。
评判席上，气氛却有些微妙。
小林龙胆第一个忍不住了，她凑到魏庄耳边，用气音问道，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困惑和好奇。
“小庄？这就……签了？那可是白煮蛋和烤饼诶。”
“虽然看起来火候还行，但这也太简单了吧？我还以为你会更挑剔一点……”
她可是准备了好几个“龙胆印章”准备大显身手的。
魏庄侧头看了她一眼，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，形成一个微笑的弧度。
他也压低声音，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回答。
“我说了，我肚子饿，等他们制作早餐呢！”
小林龙胆一愣。
魏庄继续道，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道理。
“只要敢把料理送到我面前，料理本身是能吃，没有问题的，我都会签字。”
他顿了顿。
“这不仅是运气，还有勇气。”
“敢第一个回来，敢把这样简单的料理直接送给我这个放出狠话的主考官，这本身就是一种判断和胆量。”
他目光扫过台下又开始骚动起来的人群，声音依旧平静。
“我的标准很简单，我饿了，你给我做了能吃的早餐，我吃了，满意与否另说，但至少你满足了我吃到早餐的基本需求。”
“那么，在我这里，你就合格了。”
他看了一眼小林龙胆，补充道。
“当然，这只是我的标准。”
“其他人怎么评判，我管不了。”
小林龙胆听完，眨了眨眼，随即鼓起脸颊，带着一丝撒娇的嗔怪，
“你……你怎么不早说。”
“害我还想严格一点，好好品鉴一下他们的创意和技艺呢！”
她晃了晃手里的印章。
魏庄看着她，笑意道。
“按你自己的标准来就好，你不需要学我。”
小林龙胆与他对视了几秒，脸上的嗔怪慢慢化开，变成了一种了然和默契的微笑。
她耸耸肩，将印章在手里转了个圈。
“好吧好吧，既然主考官大人都发话了，那我也……按自己来好了。”
“不过……”
她狡黠地眨眨眼。
“太糟糕的，我可不认哦。”
两人的低语交谈虽然轻微，但坐在魏庄另一侧的堂岛银，凭借其敏锐的听觉和观察力，还是捕捉到了大概。
他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，微微颔首。
内心道。
“果然如此。”
“魏庄君看似随意的规则下，藏着的是对厨师最基本素质——胆识、判断力、执行力，以及面对食客最朴素需求的考验。”
“他不在乎料理是否华丽，是否用了高级技巧，他在乎的是，你是否在条件限制下，真正为他做出了能入口的食物。”
“这看似降低了标准，实则是对厨师为何而存在，这一根本问题的回归。”
他看向那五个正在通过区激动不已的学生，眼中并无不满。
他猜到了魏庄会吃，会签名。
反正，后续还有更严苛的研修，今天这种开门红，给一点希望和鼓励，未必是坏事。
压力需要释放的阀门，而希望，就是最好的催化剂。
想到这里，堂岛银也主动开口，声音洪亮，带着鼓励的笑意。
“几位同学，表现不错。”
“勇气可嘉，来，把你们的料理也给我一份尝尝。”
那五个学生这才反应过来，他们光顾着给魏庄考官了，忘了还有其他考官。
幸好他们多做了一些。
连忙又捧上另一份同样包装的料理。
堂岛银接过，也学着魏庄的样子，不用刀叉，直接用手拿起水煮蛋咬了一口，又吃了点烤饼。
他咀嚼着，点了点头。
“嗯，水煮蛋火候恰到好处，蛋黄溏心，口感嫩滑。”
“烤饼虽然干硬，但焦香足，显然是用了心控制火源。”
“在那种条件下，能做出这样干净的食物，合格。”
说完，他也干脆地签下了名字。
“双签名！他们拿到了魏庄考官和堂岛总指挥的双签名。”
观众席上又是一阵低呼，充满了羡慕和难以置信。
第一组的成功，如同点燃了引信。
很快，第二队、第三队……返回的学生小组如同归巢的蜂群，开始陆续涌入大会堂。
紧张、兴奋、忐忑的气氛再次弥漫开来。
而呈现在评判席上的料理，也开始变得五花八门，甚至堪称奇葩。
一个小组呈上的是用某种大型观叶植物叶子包裹蒸制的野菜饭团，里面混合了不知从哪里找到的零星糙米和几种辨识出的可食用野菜，调味只有一点点盐，散发着植物特有的青涩气息。
另一个小组则端上了一小碗清澈见底的汤，据说是用景观区喷泉的活水（经煮沸）加上找到的香草和一点换来的味精调成。
还有小组竟然做出了石板烤肉，他们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块薄而平坦的耐火石板，用装饰烛台提供的火源加热，烤制了几片薄薄的胸肉（后来得知是从美食街区一家店恳求到的边角料），撒上了碾碎的花椒。
评判席顿时热闹了起来。
乾日向子面对一个送来鲜花沙拉（用可食用花卉和嫩叶拌成）的小组，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，随即尝了一口，眼睛弯成了月牙。
“哇！这个口感好奇妙。”
“花朵的甜味和叶子的微苦融合得很好，虽然简单，但很有春天的感觉呢！”
“合格！”
爽快地盖上了自己的可爱印章。
四宫小次郎面前则被摆上了一盘看起来颇为粗犷的烤鱼。
鱼不大，鳞片处理得不算特别干净，烤得也有些过火，边缘焦黑。
四宫冷冷地瞥了一眼，用叉子挑剔地拨弄了一下，尝了一小口，眉头立刻皱起。
“火候失控，鱼肉过老，腥味没有完全去除，处理粗糙。”
“失败。”
毫不留情地拒绝签名。送餐的学生脸色惨白，几乎要哭出来。
角崎泷面前是一份简易欧姆蛋，蛋液打得不够均匀，煎得也有些老，但搭配了几片烤过的吐司。
她切下一小块品尝，表情严肃。
“蛋液混合不够充分，口感不够蓬松，煎制时间过长。”
“吐司烤得尚可，整体……勉强及格。”
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在严格的考量后，给出了签名——毕竟，在这种条件下，能做成这样已经不易。
木久知园果面对一份怯生生送上来的水果优格，品尝后小声说。
“水果很新鲜，酸奶的酸度也合适，搭配起来很清爽……合格。”
她签名时手还有些抖，似乎比学生还紧张。
罗兰·夏佩尔老师面前的料理则必须经过他最严苛的审视。
一个小组送上了法式清汤，用鸡骨和蔬菜熬煮后过滤，试图追求清澈。
夏佩尔用勺子舀起一点，先观色，再闻味，最后才送入口中。
他闭目品味了几秒，睁开眼，语气依旧冰冷。
“汤色浑浊，有悬浮杂质。”
“鸡骨预处理不足，有血污味。”
“蔬菜搭配比例失调，胡萝卜味道过重。”
“失败。”
他的评价如同判决书，让该小组如坠冰窟。
而魏庄和小林龙胆这边，则形成了一种有趣的流水线。
魏庄践行着他的简单标准，只要是送上来的料理，尝一口味道可以接受，他就会平静地签字。
他的速度很快，评判效率惊人。
小林龙胆则稍微挑剔一点，她会仔细看看摆盘，闻闻香气，品尝时表情更丰富一些，有时会点头，有时会微微皱眉，但总体而言，只要不是明显难以下咽或者有严重缺陷，她也会跟着魏庄签字，偶尔还会点评一两句。
“嗯，这个煎饼脆度不错。”
“啊，这个汤太咸了啦，下次注意。”
“想法很有趣，用那个叶子当容器蒸饭。”
两人之间的默契十足，一个签字，另一个往往也会跟上，除非料理真的问题太大。
他们这一桌的通过率，意外地成为了全场最高。
“看到了吗？魏庄考官和小林学姐好像比较好说话？”
“只要做的东西正常就能过？”
“快！我们也去试试！”
渐渐地，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涌向魏庄和小林龙胆这一侧。
评判席前开始排起小队。
堂岛银面前也有不少人，作为总指挥，他的签名同样有价值。
他评判的标准介于魏庄的基础满足和夏佩尔的极致严苛之间，更注重学生在有限条件下展现出的巧思和执行力。
而四宫小次郎面前，则越来越冷清。
他那种毫不留情的标准，让大多数学生望而却步。
不过四宫本人似乎毫不在意，依旧冷冷地坐着，偶尔品尝送到面前的料理，然后给出冷酷的失败判决。
他的存在，本身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标杆。
其他讲师和毕业生们也忙碌起来，根据自己的标准和性格，给予通过或淘汰的判决。
大会堂里充满了各种声音：
“合格！下一个！”
“失败！味道失衡，火候全无。”
“创意不错，但执行太差。”
“哇！这个好好吃！你怎么做到的？！”
“呜呜……我们失败了……”
“太好了！我们通过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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