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4章 可惜明年花更好(4)
这场后宫巡回式的“答谢之旅”,比孟沅想象中要顺利得多。
她同谢晦没带别人,连马公公都未带,就只他们两个。
谢晦黏人归黏人,倒也懂分寸。
孟沅跟他说,他这张脸杵在殿里,保管那些妃子们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。
于是,每到一处宫门,他便乖乖地停在外面,靠在廊柱上,百无聊赖地看着天上的云,等着她出来。
孟沅提着春桃秋菱备好的礼物,挨个宫殿地拜访过去。
这些选择留在宫里的女人,大多没有显赫的娘家可以倚仗,不然当初也不会选择留在这座四方天的牢笼里养老。
十年前,自孟沅来后,谢晦对她们不闻不问,形同摆设。
白头宫女在,闲坐说玄宗。
孟沅死遁前,提升了所有妃嫔的份例待遇,重修了她们破败的宫殿,让她们即便在见不到帝王的漫长岁月里,也能过得体面而安稳。
她们心中都是感念的。
所以当初孟沅薨逝,她们对无依无靠的太子谢知有,或多或少都有过照拂。
如今见着孟沅死而复生,虽然无人能想明白这其中的玄机,但那份发自内心的欢喜与亲近,却是做不得假的。
她们看着孟沅,哪怕她的眼睛已经从翡翠般的绿色变成了常见的墨色,但那眉眼间的神采,那份让人过目不忘的气质,还是一如往昔。
最后一站,是清凉殿的暖玉阁。
这里与其叫“阁”,不如说是一处被遗忘的角落,连殿门上的朱漆都已斑驳,透着一股陈旧的冷清。
这里是当年苏锦兮的居所,实际上,就是冷宫。
孟沅踏入殿门时,苏锦兮正坐在院中的那架紫藤花下的小石桌旁,慢条斯理地吃着一碟玫瑰乳酥。
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宫装,长发简单地挽着,脸上未施粉黛,却比七年前那副烈焰红唇的娇纵模样,多了几分沉静和清丽。
看到孟沅,她先是目瞪口呆,手里的乳酥都忘了送进嘴里。
但那份惊愕也只是一瞬,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,甚至还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抹说不清是嘲讽还是了然的笑。
孟沅也没客气,大大咧咧地走过去,在她对面坐下,伸手就捏了一块玫瑰乳酥放进嘴里。入口即化,奶香和玫瑰的清甜在舌尖散开。
“唔,好吃。”她毫不吝啬地夸赞。
苏锦兮看着她这副不见外的样子,终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,将整盘点心都推了过去:“你命还真是大,死了都还能回来。”
“不回来怎么吃得上你这儿的玫瑰乳酥?”孟沅又捏了一块,“瞧你这日子过得,还有这么精致的点心吃。”
“自己做的,闲着也是闲着,做些针线活让小太监拿去宫外卖了,换点零嘴钱。”苏锦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“你倒是一点没变,看着比以前还年轻了些。”
“你倒是变得更好看了。”孟沅实话实说。
褪去了那些嚣张跋扈,沉静下来的苏锦兮,别有一番风致。
苏锦兮没接这话,只是垂眸看着手里的茶杯,淡淡道:“我知道你今天肯定会来,你挨个儿谢过去,总会谢到我这里。”
七年前,孟沅处置后宫众人去向时,所有人都以为得罪过孟沅的苏锦兮会被她毫不留情地处死。
谁知,孟沅却愿意放她出宫。
但苏锦兮却咬着牙,盯着她,说不愿出宫。
孟沅那时只觉得她愚蠢,一个手下败将,翻不起什么风浪。
但孟沅记仇,始终记得之前跳湖之事,苏锦兮险些害了她,也险些害了春桃夏荷。
孟沅虽恼怒她,却也懒得再多费心,也懒得因为一个翻不起浪花儿的草包再脏了自己的手,只当是出于人道主义,吩咐宫人按冷宫份例给她送饭,不许克扣,亦不许多给。
她没想过,她死后,有一次谢知有高热不退,是苏锦兮不知从哪翻出了个乡野偏方,竟让太医们束手无策的病症快快好转。
之后,谢知有便和孟知时常往这暖玉阁跑,说喜欢这里的紫藤花,秋菱她们拦都拦不住。
苏锦兮也没做什么,只是由着他们在院子里玩,从没提过与孟沅的旧怨。
春桃在汇报此事时,语气里都带着点不甘心,却也承认:“看着那苏庶人不像是有坏心。她看太子的眼神,挺干净的。”
“别谢我。”苏锦兮打破了沉默,“咱们俩,算是两清了。你当年肯让我留在这宫里,没杀我,反而给我留个体面,我这也算是还了你的人情。”
“嗯。”孟沅应了一声。
她知道,她们之间的梁子,因为苏家和孟家,因为那些所谓的寒门与世家之争,永远不可能真正抹平。
做到互不相欠,已是最好的结局。
“但谢还是要说的。”孟沅吃完最后一口乳酥,拍了拍手站起身,留下了一袋金子。
她和苏锦兮性子不合,道不同,不相为谋。
今日道谢完毕,情分已了,她不打算再来这个地方。
就在她转身欲走时,苏锦兮却突然开口:“对了,你知不知道……”
孟沅回头看她。
苏锦兮张了张嘴,目光复杂地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,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“罢了,都过去了。”她摆了摆手,重新低下头去拨弄着自己手里的玫瑰酥酪,“你以后,好好的。”
她不再说话,仿佛刚才那句未尽之言,只是孟沅的错觉。
孟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没再追问,转身离开了清凉殿。
殿门外,谢晦正靠在廊柱上,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,无聊地戳着地上的蚂蚁。
看见孟沅出来,他眼睛一亮,立刻扔了草迎上来,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手。
“走吧,去东宫。”孟沅对他笑笑,没提刚才的事。
苏锦兮的话像一根细小的刺,扎在她心上,不疼,却让人在意。
但眼下,还有更重要的事。
*
东宫的气氛比任何一处宫殿都要压抑。
谢知有正趴在床上,身下垫着软枕,嘴里哼哼唧唧地叫唤着。
他屁股上的板子虽然没下死手,但对一个孩子来说,也足够疼上好十天半月了了。
秋菱坐在一旁,正拿着一盘谢知有最喜欢的点心,徒劳地哄着他。
看见孟沅和谢晦一前一后地走进来,秋菱慌忙起身行礼。
床上的谢知有也吓了一跳,整个人都僵住了,挣扎着想爬起来,却牵动了伤口,疼得“嘶”了一声。
他畏惧地看着谢晦,神色复杂,却还是叫了一声:“父、父皇……”
然后,他的视线转到孟沅脸上。
他张了张嘴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谢晦皱了皱眉,正要开口训斥,孟沅却已经先一步走了过去,直接在床沿边坐下。
孟沅伸手,想摸摸他的头,又停在了半空中。
最终,她只是平静地开口:“叫娘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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