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7章 她听到了！一句话，立功！

刘桂花在厂里安顿了下来。

她真的像一头不知道疲倦的老黄牛，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。

除了吴婶子分派的那些次品萝卜，食堂的泔水桶她一个人包了，偌大院子的落叶她扫得干干净净，就连最没人愿意去的厕所，她都一天打扫三遍，用水冲刷得没有一丝异味。

她的话变得极少，见了人只是埋着头，偶尔抬眼也只是局促地笑笑，随即又把所有心神都投入到手里的活计上。

小小的丫丫，不是被布带安稳地绑在她的背上，就是被放在墙角的箩筐里，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，不哭不闹，乖巧得让人心头发酸。

厂里的女工们都是当娘的人，看着这对母女，心里都不是滋味。

时常有人路过时，飞快地往刘桂花手里塞一个热馒头，或者拿自家孩子穿小了的旧衣裳给丫丫。

刘桂花每次都红了眼圈，嘴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，只是一个劲儿地弯腰鞠躬，仿佛要把自己的腰给折断。

而王小二，则彻底成了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人。

被赶出厂子后，他把自己锁在屋里，整日与酒为伴。

屋里弄得跟猪圈没什么两样，馊味熏天，他自己也胡子拉碴，眼窝深陷，整个人瘦得脱了形。

他娘来看过他几次，每一次都在院子里撒泼打滚，指天骂地，骂刘桂花是个丧门星，把他好好的儿子害成了这副鬼样子。

王小二听着窗外的咒骂，眼神空洞，一言不发，只是麻木地举起酒瓶，一杯接一杯地往喉咙里灌。

厂里没了王小二这个挂名的“二把手”，暂时也没提拔新人。

所有事都压在吴婶子一个人身上。

好在她积威深重，又有几个信得过的老工人帮衬，厂子倒也运转得井井有条，并未出什么乱子。

只是，那被骗走的几百块货款，像一块沉甸甸的铁坨，死死压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
公安那边，王大一被关了两天就给放了。

他一口咬死自己也是被骗的，公安没抓到实证，只能作罢。

这下，王大一的气焰愈发嚣张。

他回到村里，见人就说王小二没本事连累了他，还颠倒黑白，说吴婶子滥用职权，冤枉好人。

厂里的人听了，个个气得牙根痒，却也无可奈何。

李红梅把这一切都冷冷地看在眼里。

起初，王小二倒台，刘桂花离了婚，她心里是痛快的，一种报复性的快感在胸口盘旋。

看吧，当初你们一个个都瞧不上我，现在呢？

还不是跟我一样，成了十里八乡的笑话。

可这份幸灾乐祸，在日复一日看到刘桂花那沉默如影的身影，看到丫丫那张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的小脸时，渐渐就变了味。

她控制不住地想起了自己。

想起自己被王建国那个挨千刀的抛弃，被娘家当成泼出去的水赶出门，抱着王小宝走投无路，连口热饭都吃不上的绝望。

是钱秀莲，是这个她从前最恨的老虔婆，收留了她们母子。

虽然那老太婆对自己从没好脸色，可到底给了她一个吃饭挣钱的地方，让她和她的宝儿能活下来。

再看刘桂花，跟当初的自己，何其相似。

而现在，厂子被骗了几百块，那可不是几块几十块！

要是这笔钱追不回来，厂子元气大伤，万一……万一要是黄了呢？

这个念头窜出来，李红梅的心猛地一抽，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。

她和王小宝，岂不是又要去喝西北风？

这个厂，如今就是她的命，是她儿子的命根子！

谁敢动这个厂，就是砸她的饭碗，要她的命！

这天中午，车间里机器轰鸣，李红梅正低头穿萝卜干，忽然，角落里两个新来的年轻工人的闲聊声，像针一样扎进了她的耳朵。

“哎，听说了没？王大一又在外面吹上了，说他黑白两道都有人，手眼通天。”

“嗤，就他？他认识的都是些偷鸡摸狗的烂仔还差不多！”

“可不是嘛！我昨天上镇上，还瞅见他跟几个瘪三在小酒馆喝酒吹牛，其中一个我看着特眼熟，好像是以前总跟王建国屁股后头那个，叫啥……‘猴子’的！”

“猴子？”另一个工人咂摸了一下，“哦！我想起来了！就是那个瘦得跟竹竿似的，专门帮人倒腾黑货的那个？”

“对对对！就是他！”

说者无心。

李红梅穿萝卜干的手，却骤然停在了半空，指尖冰凉。

猴子？

这个名字，她死都不会忘！

王建国没进去吃牢饭前，这个叫“猴子”的，几乎就是他身后的影子。王建国从外面“弄”来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，十件有八件都是通过这个猴子销赃的！

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，这个猴子不是他们李家村的人，老家就在隔壁的张家屯！

而那个骗走货款的李富贵，不也说是外地来租房子的吗？

一道惊雷在李红梅的脑子里炸开！

她敢拿自己的性命担保，厂里这次被骗，绝对跟这个“猴子”脱不了干系！

那个所谓的“李富贵”，要么是“猴子”找来的托，要么……干脆就是他本人换了个名字！

而王大一，他根本不是什么倒霉的受害者，他就是跟人里应外合的主谋！

李红梅的心，在胸腔里“怦怦”狂跳，撞得她肋骨生疼。

她该怎么办？

把这事说出去？

说了，能有什么好处？厂里最多追回损失，口头表扬她几句。可她就彻底把王大一那个小人得罪死了。那种睚眦必报的烂人，以后不定怎么在背后给她下黑手。

可要是不说……

万一厂子真垮了，她和王小宝就彻底完了！

李红梅整个下午都魂不守舍，午饭的窝窝头吃到嘴里，跟嚼蜡没什么两样。

她脑子里，一会儿是王大一那张布满阴狠的脸，一会儿，又变成了钱秀莲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、冷冰冰的眼睛。

钱秀莲临走前投向她的那一眼，她至今都记得。

那眼神像是在说：我盯着你呢，你最好给我安分点。

要是让那老太婆回来，知道自己明明清楚内情，却为了自保当了缩头乌龟，眼睁睁看着厂子遭受这么大的损失……

李红梅激灵灵打了个寒噤。

她毫不怀疑，钱秀莲会像扔一块破布一样，把她和王小宝一起从这个院子里扔出去，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。

一边是王大一这个地头蛇的暗中报复。

一边是钱秀莲这个活阎王的雷霆之怒。

两害相权取其轻。

李红梅死死咬住了后槽牙，心里那杆摇摆不定的秤，终于沉了下去。

她不能赌，更不敢赌钱秀莲回来后会放过她。

傍晚，下工的铃声响起。

李红梅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家，而是混在人流中，脚步一转，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吴婶子的办公室门口。

她站在门前，攥紧了冰凉的手，抬起，敲响了那扇决定她未来的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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