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雪录
谢宛容合上医书,指腹在封面上轻轻一划,复又抬手将灯芯挑了挑。灯焰微晃,映出她清丽如画的眉眼。夜已深,她这才起身,解了外袍,缓步走向床边。
床上,燕迟正半倚在榻上,手中捧着一卷兵书,眉峰紧蹙,似又沉浸在对敌之策的演演推演之中。
见她过来,他立刻将兵书随手放在一旁,长臂一伸,眼角带笑,语气亲昵得几乎要将人裹住:“娘子,床已替你暖好了,快来睡觉吧。”
谢宛容轻笑一声,动作轻盈地钻进他怀里。
他怀抱温热,带着男子独有的清冽与沉稳,她贴着他的胸口,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,心头也莫名安定下来。
燕迟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,语气温柔:“我刚收到消息,下个月便是岳稼表兄成亲的日子。咱们去荆州看看吧,也顺道拜望姑祖母。”
谢宛容点了点头,语气轻缓:“好。”
他轻笑,又将她抱得更紧些,低声道:“那就睡吧,明日我派人去备马车。”
•
数日后,雪势渐歇,春意微露。
一支马队自北地启程,风尘仆仆南下。前头银枪开道,后有车辇缓行,其上帘幕垂落,仅能隐约瞧见一袭淡绯衣袂。
荆州外城门初开之时,岳凝便早早骑着马在外候着。
她身着劲装,身形纤秀却眼神清亮,守在官道旁,身后跟着几名随从。寒风吹起她的斗篷,她缩了缩脖子,忍不住张望天边。
“怎么还没到?”她低声嘀咕着,忽而眼神一亮。
远处尘起,铁蹄铮铮。
那是熟悉的军队编制与骑姿——她一眼便认出来了。
“快!快!”她拽紧缰绳,催马上前。
当她靠近车驾时,迎面碰上白枫,便立刻扬声喊道:“白枫,我七哥和七嫂呢?”
白枫见她,一如既往地恭敬:“世子妃在马车内睡着了,主子正在车内陪着呢。”
岳凝点点头,眼中却浮起一丝调侃:“也是,一路上劳苦,七哥自然舍不得让七嫂受风。”
说罢,她偏过头看了一眼那辆裹着厚帷的车驾,帘下隐约透出人影相倚,身形相合。
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温意。
“咱们快些走吧,”她催马回转,“祖母已等你们多日,今儿还特地穿了件新织的云锦袍子呢,就为见你们一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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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此刻马车之内,帘幕半垂,风雪隔绝,车厢里暖融融的。
谢宛容倚在燕迟怀里,呼吸平稳,眉目沉静。燕迟抱着她,轻轻替她拢了拢鬓边的发丝,指腹在她发梢上慢慢摩挲,眼神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。
“蓉儿,”他低声唤她,声音极轻,像怕惊扰她的梦,“好乖。”
怀中人没有回应,只在他怀里蹭了蹭,像只困倦的猫,便又沉入了梦中。
燕迟低头,在她发间落下一吻,心里满满都是温柔的安宁。
*
马蹄声由远及近,马车缓缓驶入荆州城。
城门下早已等候多时的岳凝见到车驾停下,立刻翻身下马,快步迎上前来。
“祖母早就在正厅候着呢。”她一边说着,一边亲手揭开了马车的帘子,“七哥,七嫂,快下车吧。”
车内传来一阵轻微的衣袂摩擦声,紧接着,燕迟先从车内跳下来,披着深蓝锦袍,眉目沉静,回头把手臂伸起。
谢宛容掀帘而出,一身浅青色披风,风雪未干,眉眼却温润如初。
她微微眯着眼适应阳光,目光落在岳凝身上,唇边立刻扬起一抹笑:“凝儿。”
燕迟扶着她下马车,岳凝就立马扑上前来。“七嫂!”岳凝紧紧握住她的手,一脸的惊喜,“你竟真的来了!祖母前几日还说怕你们嫌路远,不肯来。”
“怎会。”谢宛容笑着摇头,“既是亲人,岂有不来的道理。”
“好了。”燕迟伸手将她肩上的披风又拢紧了些,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:“风大,我们先进去。”
“嗯。”谢宛容轻声应着,却又回头看向岳凝,“等久了嘛?”
“不久。”岳凝咧嘴笑着,挽起她的手,“快走吧,祖母今早特地做了你爱吃的糯米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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穿过长廊,绕过月门,一阵隐约的梅香扑面而来。冬日薄阳洒落在碎石小径上,给四下白雪镀上一层金边。内院早已暖香盈室,重重帘幕低垂,铜炉里焚着沉香,烟雾袅袅升起,氤氲出一派安宁祥和。
年迈的大长公主斜倚在炕榻上,身着石榴红暗纹缎衣,领口镶着银灰皮毛,头发用羊脂玉簪整齐挽成双髻。她手中拈着一串紫檀佛珠,指节微黄却仍然稳健,脸上虽布满细密纹路,却不掩端庄风韵。
听闻外头脚步声渐近,她立刻睁开眼,眼底顿时亮起精神:“是七郎和容儿来了?”
“姑祖母。”谢宛容携着燕迟快步进屋,眉眼带笑,行礼请安。
老夫人眼中掠过一丝欣慰,缓缓坐直,亲自伸出手去扶住谢宛容的肩,眼神在她脸上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,才点头:“瘦了些,不过气色还好……你去那苦寒之地,叫我这老太婆寝食难安。”
谢宛容俯身贴着她的手臂,语气温柔:“我心甘情愿的,能在他身边,也不算苦。”
燕迟站在一旁,温声插话:“姑祖母这是不相信我能照顾好容儿了?”
老夫人听着这话,哼笑一声,眼神里却透出几分掩不住的疼爱与放心,手指轻轻拍了拍谢宛容的手背:“相信,相信……你们两个一路舟车劳顿,也该饿了,时辰不早了,摆膳吧——今日得好好给你们接风洗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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饭桌上,铜火炉安安静静地烧着,几尾蒸鱼正冒着热气,肉质雪白,汤中飘着几朵菊花瓣。几样应季小菜摆得精致,一道用白芍和黄精炖出的鹿骨汤尤为温补,香气浓郁。
岳凝早早吃完一碗粥,等不及地凑近谢宛容,压低声音笑问:“嫂嫂,你和七哥在朔西那些年,真如外人说的那样孟不离焦?”
谢宛容一边给燕迟夹了块炖软的牛腱子肉,一边忍不住笑出声:“哪有那么夸张?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啊。”
岳凝支着下巴看她,那双灵动的眼睛微微眯起,忽而笑了:“也是,你们以前就很腻歪,现在……更是。”
她的视线轻轻一转,落在谢宛容身侧的燕迟身上。男人此刻正认真地给谢宛容挑鱼刺,神情专注,动作娴熟,仿佛已经做过无数遍这样的事情。
“你们好好的,我就高兴。”岳凝的声音低声说道。
谢宛容闻言,只轻轻一笑,没有接话。她的手指却悄然落在自己腰间,缓缓摩挲着那块温润如水的玉佩。
燕迟似有所觉,抬眸看她,见她正低头抚玉,眼神柔和如水。
他弯起嘴角,将剃了刺的鱼肉放在她的碗里,往她那头推了推:“趁热吃。”
谢宛容微怔,随即笑意更深了几分。
岳凝坐在一旁,看着这一幕,只觉得这桌饭都染上了甜味,忍不住捂脸小声嘀咕:“我看你们还是吃得离我远一点吧……我都要吃饱了。”
老夫人却抬头笑看他们,轻声念了一句佛号,嘴角噙着欣慰的笑:“有情人终成眷属,世上最难得,便是这等相守。”
炊烟袅袅,炉火安安静静,窗外雪还未停,屋内却已暖意融融。
午后天光明亮,庭院里的白梅映着落雪,落下一地碎影。
用过午膳,大长公主略倦,正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,厅中静谧温暖。
这时,外头传来婢女禀报:“郡主,秦姑娘来了。”
“快让她进来。”岳凝眉眼一弯,转头笑着对谢宛容道:“七嫂,我给你介绍个人。”
帘子轻掀,一位女子缓步走入,约莫二十出头,身着素雅月白色长衫,未着金饰,鬓边只插着一支羊脂玉簪,清淡却极是得体。
她五官精致,眸光温柔却不怯懦,举止间自有一股安然沉静之气。
“七嫂,这位是秦莞姑娘。”岳凝兴致颇高地介绍道,“前几日在街头祖母突发气喘,幸好遇上她出手救治,才稳住病势。祖母一向信不过旁人,如今却日日要她来把脉调养,可见是真的有本事。”
谢宛容本是微笑着看去,眼神却在接触秦莞面容的那一瞬猛地一顿。
她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了半瞬,但很快又自然起来,声音一如既往温柔:“这般年轻,医术却如此了得,实在令人钦佩。”
秦莞眸光一闪,随即低头,声音略带一丝颤意:“秦莞见过世子妃。”
那眼中,隐隐有光晃动,似是压抑已久的情绪在一瞬间松动。
岳凝察觉气氛微妙,眨了眨眼,好奇道:“咦?七嫂,你们认识?”
谢宛容眸光微垂,似是掩饰一瞬心绪,随即轻轻一笑,“不是,我认错人了。”
她顿了顿,似乎为了掩饰情绪,又主动说道:“可能是这几日太累了,竟误以为是我昔日的闺中密友。”
秦莞站在一旁,听着她这番话,指尖却微微蜷起,袖下手指轻轻用力掐在掌心,仿佛在强迫自己克制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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