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3章 人们记起来了
归元鉴悬于九天之上，不再映照任何人的脸，也不再窥探任何人的心。
它化作了一轮浩瀚的星日，向着摇摇欲坠的三界，投射下亿万道柔和而不可抗拒的星辉。
那星辉并非为了攻击，也并非为了治愈。
它穿透了战场的喧嚣，穿透了地脉的阻隔，穿透了记忆的尘埃，落在了每一个生灵的眉心。
那一刻，一幅沉默的，用鲜血与星辰绘制的古老画卷，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，轰然展开！
他们看到了。
看到了万年之前，一个与雪倾城主有着七分相似，眉宇间却多了太多快意与潇洒的白衣女子，立于昆仑之巅，振臂一呼！
“堕神为祸，三界将倾，诸君，随我一战！”
下一瞬，万仙来朝！
他们看到了，东海龙君青蛰，率领着万千虾兵蟹将，布下滔天水阵，生生将秽瘴的攻势阻隔了百年。
他们看到了，西漠之主白狩，化作顶天立地的白色巨虎，用自己的血肉之躯，为身后的联军挡下了堕神的一次次冲锋，虎啸惊天！
他们看到了，南疆百鸟之王绯啼，抱着凤尾琴，在尸山血海中弹奏着净世之曲，圣洁的涅槃之火燃尽了无边秽瘴，救下了无数濒死的生灵。
他们看到了，北冥智者玄眠，以自身龟甲为阵，推演天机，为联军指引出一条条唯一的生路。
那不是神话，不是传说。
那是鲜活的，可以一同醉卧云端，也可以并肩共抗天劫的，最好的朋友！
画卷流转。
无尽的秽瘴自无妄海而起，曾经繁花似锦的三界，转瞬化为人间炼狱。
他们看到了，自己的祖先！
焦土防线上，那名独臂的壮汉队长，突然浑身剧震，他失神地看着画卷中一个不起眼角落。
在那里，一个手持巨斧的魁梧汉子，正与一头恐怖的秽傀同归于尽。
那汉子所用的斧法，与他家传的功法，竟是一模一样！
他脖子上戴着的那枚狼牙吊坠，是他家传了不知多少代的祖物！
“老……老祖宗……”他喃喃自语，浑浊的眼眶瞬间通红。
魔族营地里，夜千璃捂住了嘴。
她在画面中，看到了一位身披魔王战甲的先祖，为了掩护人族修士撤退，孤身一人，引爆魔核，与成千上万的秽傀同归于尽！
不周城内，无数正在通过水镜关注战局的凡人，失声痛哭。
他们在那一张张模糊却又无比熟悉的面孔上，找到了自己血脉的源头！
原来，他们的祖先，也曾是这般顶天立地的英雄！
他们看到了，蓬莱仙岛之上，那个名为“姬”的古老氏族，在最需要力量的时刻，举全族之力，燃烧了血脉与神魂，化作东极渊上最后一道封印，从此沉入深海，与世隔绝。
那一刻，不周城的符文工坊内。
“啊——！！！”
小婵猛地抱住自己的头，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尖叫！她后颈上那枚被封印了记忆的火焰图腾，在这一刻轰然破碎！无数属于蓬莱姬氏的，关于血脉与使命的记忆，如决堤的洪水，疯狂涌入她的脑海！
“小婵！”
文长老大惊失色，连忙布下数道隔绝阵法，死死护住她几近崩溃的心神。
然而，画卷中的故事，还未结束。
一个又一个被遗忘的英雄，一位又一位不知其名的先烈，他们慷慨赴死，用自己的血肉与魂火，为后世，铺出了一条通往万年安宁的荆棘之路！
最终的画面，定格在了昆仑之巅。
阿倾燃尽了最后一丝神魂，将堕神归墟打得支离破碎，分别镇于四极。
可她等来的，不是三界的感恩，而是来自九天之上，那冰冷无情，不带任何情感的审判！
“弑神，违逆法则，当受天罚。”
“你，将失去所有珍视之物，永堕轮回，历经百世苦难……”
“所有与你并肩之人，所有参与此战的英雄，都将从时间长河中被抹去痕迹，世间，再无人会记得你们的功绩。”
天罚降临。
他们亲眼看着，三界所有记载着这场旷世之战的典籍，上面的文字纷纷剥落，变成了一本本无字天书。
他们亲眼看着，那些为英雄们竖立的雕像，面容在风中剥蚀，化为一座座没有五官的无面石像。
整个世界的记忆，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，强行篡改、抹除。
世界，遗忘了它的救世主。
……
星光，散去。
画卷，消失。
可那场被强行唤醒的，烙印在血脉与灵魂最深处的记忆，却如同燎原的野火，在每一个生灵的心中，疯狂燃烧！
“我想起来了……我想起来了！”
仙京故土，一座被掩埋在黄沙之下数千年的无名道观里，那尊早已看不清面容的无面石像，在“咔嚓”声中，剥落了表面的石皮，露出了里面栩栩如生的，一位道人含笑而逝的面容！
蓬莱岛深处，那些古老的壁画之上，重新绽放出柔和的光晕，记述着姬氏一族最后的荣光！
不周城，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紧接着。
“不……我没有忘！我没有忘！！”
一个苍老的声音，从西漠的某个古老部族中响起，那名白发苍苍的老祭司，跪倒在地，对着天空的画卷，嚎啕大哭！
“我想起来了！我全想起来了！我祖上曾是白狩大人的亲卫！我们没有忘！”
“我也想起来了！我东海敖氏，曾是青蛰龙君座下先锋！”
“我南疆巫族，曾受绯啼圣者点化之恩！”
“我们没有忘记！”
“我们从未忘记！！！”
一声声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，从三界的每一个角落，冲天而起！
紧接着，是第二个，第三个，第无数个！
“先辈！我们没有忘！”
“先祖之名，永世不朽！！”
“天道不公！天道不公啊！！”
无数的呐喊，无数的哭嚎，无数的怒吼，从不周城，从三界的每一个角落，冲天而起！
那不再是单纯的声音。
那是积压了万年的愧疚！
是找回了根源的骄傲！
是对天道不公的滔天怒火！
更是对那个为他们背负了一切的救世主，最纯粹、最狂热的……信仰！
一道道肉眼可见的，金色的信仰丝线，从每一个生灵的身上升腾而起，它们汇聚成溪，奔涌成河，最终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，前所未有，纯粹到极致的信仰洪流！
这股洪流的目标，只有一个！
雪倾！
那无尽的信仰之力，疯狂地，争先恐后地，涌入了她那因为力竭而有些虚弱的身体！
轰——！！！！
一股恐怖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气浪，以雪倾为中心，轰然炸开！
她身上那件银白色的软甲，寸寸碎裂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件由纯粹信仰光辉凝聚而成的，流动着万千星辰的璀璨神袍！
她体内那停滞在渡劫大圆满的修为瓶颈，在这股浩瀚伟力的冲刷下，如同纸糊的一般，瞬间被冲垮！
她的气息，以一种完全不讲道理的方式，节节攀升！
攀升！
再攀升！
那已经不是属于“人”的力量，而是汇聚了三界亿万生灵万年信念的，神明之力！
大乘境！
传说之中，只存在于上古典籍里的至高境界！
高空之上，堕神归墟那张邪异的脸上，那份胜券在握的狂笑，彻底凝固了。
祂不可置信地看着下方那个被无尽信仰光柱包裹的女子，那双燃烧着混沌火焰的眼眸里，流露出名为惊骇的情绪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！”祂失声尖叫，“天道已经抹去了所有痕迹！你们……你们怎么可能还会记起来？！”
信仰！
这是祂力量的根基，也是祂最不屑一顾的东西！
因为在祂看来，三界众生只会为恐惧和贪婪献上信仰，绝不可能为一个被遗忘的失败者，献上如此纯粹的力量！
可现在，这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，就这么血淋淋地，发生在了祂的眼前！
高天之上。
雪倾缓缓睁开了双眼。
她低头，看着自己那双流淌着亿万星辉，仿佛能握住整个世界的手，感受着那份前所未有的，与整个三界血脉相连的强大力量。
她不再是孤身一人。
她抬起头，那双融合了百世沧桑的眼眸，平静地，落在了那张因为惊怒而扭曲的，邪异的脸上。
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龙骨鞭。
那根由青蛰脊骨所化的长鞭，在接触到信仰之力的瞬间，发出一声响彻九霄的，充满了无尽喜悦与战意的龙吟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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