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六十七章 是‘养民’与‘教民’!
“那一丝不忍,那一瞬间想伸手的本能,孟子认为,那就是‘恻隐之心’,是‘仁’的开始。”
赵天成缓缓道,“他并不是说每个人都是圣人,不会作恶。他是说,人天生具备向善的潜质和萌芽。就像一颗种子,它有长成大树的潜质,但你需要给它阳光、雨露、合适的土壤,它才能发芽、生长。反之,如果环境恶劣,比如盐碱地,或者被石头压着,它可能就长不出来,甚至烂掉。”
这个比喻通俗易懂,让众人陷入了思考。
赵天成继续道:“把这个道理放到治国上,意味着什么?”他看向扶苏,“扶苏,你说说。”
扶苏沉吟片刻,谨慎地回答道:“若民性本善,有向善之端,则治国者……当致力于创造能让此‘善端’生长之环境?而非仅靠刑罚威慑,使民不敢为恶?”
“对头!”赵天成重重一拍黑板。
“这就是孟子性善论在政治上的核心推论! 他认为,一个好的统治者,不应该只把老百姓当成需要严加看管、只会作奸犯科的潜在罪犯。而是要相信他们具备基本的道德感,然后通过‘教化’,通过‘仁政’,去引导、培育、放大这种善端,让老百姓自觉地向往善良,遵守秩序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带着一丝深意:“你们想想,是让一个人因为害怕惩罚而不敢偷盗成本高,还是让一个人从内心觉得偷盗可耻而主动不去偷盗成本高? 前者需要庞大的监察、执法力量,后者……可能只需要良好的教育和道德氛围。从长远看,哪个更‘经济’?哪个统治根基更稳固?”
这番话,如同醍醐灌顶,让所有人,尤其是李焕这样的儒家学子,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!
原来,“性善论”背后,竟然隐藏着如此深刻的政治智慧和统治效率的考量!
王铮眼中精光闪烁,他已经开始本能地将这套逻辑往商业管理上套用:是靠着严厉店规防止伙计偷懒有效,还是创造一个让伙计有归属感、有尊严、自觉工作的环境更有效?
赵天成不给太多消化时间,又在黑板上写下了第二个词:仁政。
“好,既然人性有善端,需要教化培育,那具体怎么做?孟子提出了‘仁政’。”赵天成说道,“这家伙的‘仁政’理想化得很,什么‘五亩之宅,树之以桑’、‘百亩之田,勿夺其时’……听着是不是有点耳熟?跟你们昨天在乡里看到的,像不像反着来的?”
众人回想起昨日所见:无肥可施的贫瘠土地,无力修缮的淤塞水渠,被沉重徭役夺走的青壮劳力……这不正是“夺其时”、“乏其产”的鲜活写照吗?
一股复杂的情绪在众人心中弥漫开来。原来,那些被他们视为“迂腐”的理想,恰恰映照出了残酷的现实。
“我知道你们想什么,”赵天成看着他们,“觉得这太理想化,根本做不到。没错,完全照搬肯定不行。但是,我们能不能提炼一下他‘仁政’思想的‘核’? 剥去那些具体的、可能不切实际的措施,看看他到底在强调什么?”
他自问自答:“我认为,孟子‘仁政’的核心,是‘养民’与‘教民’!”
“‘养民’,就是让老百姓能活下去,活得好一点。 最基本的,吃饱穿暖,有活下去的希望。你们昨天看到了,当人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,跟他谈忠君爱国?谈礼义廉耻?”
“那才是真正的‘空中楼阁’!‘仓廪实而知礼节,衣食足而知荣辱’,管子这话,其实和孟子‘养民’的思想是相通的。让治下的百姓有基本的生存保障,这是任何统治得以维持的绝对底线,也是降低成本、减少反抗的最有效方式。”
“‘教民’,就是在‘养民’的基础上,进行道德和技能的教化。 让老百姓懂得是非对错,掌握谋生技能,提升整体素质。这不仅是为了社会和谐,更是为了……提升整个国家的‘人力资本’! 一个受过基本教育、有道德观念的农夫,可能更善于学习新的耕作技术;一个懂道理的工匠,可能更有创造力和责任心。这难道不是国家财富和力量的源泉吗?”
赵天成将“仁政”的核心与“人力资本”这个概念联系起来,再次颠覆了众人的认知。原来,“仁政”不仅仅是道德诉求,竟然也关乎国家的核心竞争力!
李斯若是在此,恐怕又要心惊于赵天成将“利”与“义”如此赤裸而又深刻地捆绑在一起。
“最后,我们再来聊聊那个最敏感的话题——”赵天成在黑板上重重写下了第三个词:民贵君轻。
这四个字一出,前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连扶苏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。这可是真正触及皇权根本的言论!
赵天成却仿佛毫无所觉,他转过身,目光平静地看着下面紧张兮兮的子弟们。
“怕了?”他笑了笑,“别急着戴帽子。我们还是先‘拆解’,看看孟子说这话的语境和目的是什么。”
“孟子说‘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’。他是在鼓励老百姓造反吗?是在否定君主制度吗?”赵天成摇头,“我看未必。你们读《孟子》,会发现他到处跑去见梁惠王、齐宣王这些君主,推销他的‘仁政’理想。他的目标,是说服君主,建立一个更好的统治模式。”
“那他为什么说这么‘大逆不道’的话?”赵天成自问自答,“我认为,这是一种‘风险提示’!一种对统治者最高级别的警告!”
“他在告诉君主:老百姓(民)才是江山社稷的根本,是水;君主和朝廷(君),只是水上的船。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!”赵天成借用了后世的名言,但在此刻说出,却有着石破天惊的力量。
“他把‘民’的地位拔高,是为了强调民心向背的极端重要性。是在警告君主,如果你的统治弄得民不聊生,怨声载道,那么你这个‘君’,你这个‘社稷’,就可能被颠覆!他是在用最尖锐的方式,提醒统治者要关注民生,要重视民意!”
“你们可以把这句话,理解为一个最高级别的政治风险评估模型。”赵天成用了一个他们能理解的比喻,“它在不断提醒坐在最高位的那个人:你的统治是否正在积累足以颠覆你的风险?你的‘水’(民),是平静还是即将掀起巨浪?”
这个解读,完全跳出了传统的忠君、叛逆的二元对立,将“民贵君轻”从一个道德口号,提升到了一个冷静、客观的统治风险评估工具的高度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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