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 幸甚

月光如水，静静地流淌。

吴忧站在那片被神雷犁过的土地上，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。

那口浊气，带着一丝淡淡的金色，在清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。

他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，此刻也浮现出了一丝不正常的苍白。

强行号令附近山川地脉，又以自身法身为引，召来“神霄玉枢雷”，这对如今只有八岁的他来说，负担确实太大了。

这已经不是单纯的“术”或者“法”了，而是真正触及到了“神通”的领域。

移山填海，呼风唤雨。

这些在凡人看来只存在于神话中的伟力，对于真正的修行者而言，并非遥不可及。

但每一种神通，都需要庞大的法力与相应的境界作为支撑。

以他如今的修为，施展这等神通，还是有些勉强。

此刻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，自己体内的法力，几乎已经被抽调一空，经脉中传来阵阵空虚的刺痛感。

就连他那经过千锤百炼，远超凡俗的道体，也因为承受了那股庞大的山河之势与神雷之力，而感到一丝疲惫。

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蓝色小布包。

布包上，那个用朱砂画上去的“六丁六甲”符印，此刻光芒黯淡，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。

之前，他之所以能用那小小的手掌，硬撼皇族僵尸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利爪，甚至反手捏碎对方的指骨，将其当成破麻袋一样扔出去，并非完全是他自身肉体的力量。

他这具八岁的身体，虽然是天生的道体，根骨绝佳，但终究还未长成。

真正起作用的，是这道由他师父亲手绘制，并由他以自身精血日夜温养的“六丁六甲护身神符”。

此符，能召来六丁六甲共十二位护法神将之力，加持己身。

一旦催动，便能身如金刚，力大无穷，万法不侵。

正是靠着这道神符的加持，他才能在近身肉搏中，以绝对的力量，碾压那头已经自毁根基，力量暴涨的僵尸。

可刚才，为了对抗那僵尸燃烧龙气后的垂死反扑，他催动神符的力量也有些过猛，导致这件他师父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珍贵法器，也受到了一定的损伤。

他又从布包里，取出了那个暗红色的桃木墨斗。

墨斗的本体上，同样出现了几道细密的裂痕，那根由千年冰蚕丝制成的墨线，更是光泽全无，软趴趴地垂落下来，上面镌刻的符文已经完全失去了灵性。

为了困住那头僵尸，强行与它那自爆般的力量抗衡，这件陪伴了他许久的法器，灵性几乎被消耗殆尽，已经彻底报废了。

一丝惋惜的情绪，在吴忧的心底一闪而过。

这墨斗，是他下山前，亲手制作的第一件像样的法器，意义非凡。

不过，他很快便将这丝情绪压了下去。

只因。

他能修。

只要能将这头为祸人间的孽障彻底铲除，付出一些代价，是值得的。

修行者，斩妖除魔，卫道安民，本就是分内之事。

若是因为吝惜法器，而让这等凶物逃脱，造成生灵涂炭，那才是真正的道心蒙尘。

他将已经报废的墨斗重新放回布包，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，感受着这片天地间重新恢复清明的气机，心中一片宁静。

经此一役，这片被阴煞之气侵染了数百年的养尸地，算是被彻底净化了。至少在未来的数百年里，这里都不会再滋生出什么大的邪祟。

也算，是了却了一桩因果。

就在这时，一阵踉踉跄跄的脚步声，从他身后传来。

吴忧没有回头，他也知道来的是谁。

沈卫国终于从那如同末日降临般的震撼中，稍微缓过了一点神。

他下了玄鸟，一步一步地，朝着那个月光下的身影走去。

他的脚步很慢，很沉。

每一步，都像是踩在自己那已经被彻底颠覆，摔得粉碎的世界观上。

他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，心中涌起的，已经不是单纯的敬畏和狂喜了。

那是一种，更加复杂，也更加深刻的情绪。

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。

他只知道，自己现在面对的，已经不是一个可以平等对话的“人”了。

那是一位，需要他用尽毕生去仰望，去追随的，真正的，存在。

他走到距离吴忧身后约莫十米的位置，便停下了脚步。

他不敢再靠近了。

他怕自己身上那属于凡人的气息，会亵渎了眼前的神明。

他张了张嘴，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，一个字也发不出来。

他想说什么？

感谢？

在刚才那毁天灭地，如同神罚般的伟力面前，“感谢”这两个字，显得是那么的苍白，那么的微不足道。

仅仅数日，吴忧皆是不断在展示仙人之手笔。

他说了太多感谢地话。

这是他们的无能。

他就那样站在那里，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学生，面对着自己最尊敬的老师，手足无措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

山谷里，一片寂静。

最终，还是吴忧先开了口。

他的声音，带着一丝施法过后的疲惫，但依旧平静。

“事情，了结了。”

简简单单的五个字，却像是一道赦令，瞬间驱散了沈卫国心中所有的惶恐与不安。

沈卫国身躯一震，猛地抬起头。

他看着那个依旧没有回头的背影，深深地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
然后，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，对着那个背影，九十度，鞠躬。

“华夏，幸甚！”

“苍生，幸甚！”

他没有说感谢，也没有说其他的。

他只是用这八个字，表达了自己，以及自己所代表的这个国家，对眼前这位存在，最崇高，也是最真诚的敬意。

有您在，是这个国家，是这片土地上所有生灵的，万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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