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8章 问天
“你疯了！”
萧霁第一个厉声喝止，他一步跨出，周身那些因为过度催动而濒临失控的雷灵力，不受控制地在空气中噼啪炸响。他那张向来沉稳的面孔上，第一次浮现出近乎惊怒的神色。
“以凡人之躯，叩问天威？那不是质问，是寻死！”
他双拳紧握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“阿倾用命换来的三界安宁，不是让你这样去挥霍的！”
慕九霄那双金色的瞳孔也骤然缩紧，他摇着头，俊美的脸上血色褪尽。
“是啊！你冷静一点！这代价太大了！就算要找阿倾，也不必用这种……这种同归于尽的法子！我们再想别的办法，一定还有别的办法！”
他语无伦次，平生第一次，感觉到了财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是何等的无力。
夙夜没有说话。
他只是无声地，如一道鬼魅般的影子，横在了裴玄度的身前。
他没有拔刀，但那双紧握着刀柄，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，已经表明了他无声的抗拒。
看着眼前三张或惊怒、或抗拒的脸，裴玄度那双翻涌着血色的眼眸，没有半分动摇。
“别的法子？”
他重复着这几个字。
“你们告诉我，还有什么法子？”
他举起手中那面裂痕遍布的归元鉴，那双赤红的眼，一一扫过眼前的每一个人。
“常规之法，早已无用。你们还想用什么办法去找？用谢无咎的命再去算一次吗？”
这句话，狠狠刺痛了每个人。
他们齐齐看向被任青衣扶着，气息微弱却依旧不肯闭眼的谢无咎。
是啊，连谢无咎都已油尽灯枯，他们还能指望谁？
裴玄度终于抬起头，那双赤红的眼眸，逐一扫过眼前的每一个人。
“你们以为，我只是为了一个答案？”
“没有她，这三界于我等而言，不过是一座更华丽的牢笼。与其在这无尽的悔恨与自我折磨中苟活，不如燃尽所有，问个明白！”
他举起手中那面布满裂痕的归元鉴，镜面在殿内昏暗的灯火下，闪烁着微弱的，破碎的光。
“这面归元鉴，曾映照过她百世轮回，它上面残留的，不止是她的气息，更是她与这不公天道，抗争了万年的痕迹！它是唯一能接引天道意志的媒介！”
随即，他抬起另一只手，指尖那滴闪烁着银色龙鳞光影的本命精血，散发出古老而浩瀚的气息。
“我之血脉，源于混沌初开，是这天地间，最古老的生灵血脉之一。它，是唯一有资格与天道对话的‘语言’。”
“以血为引，以鉴为媒。”
这番话，终于让萧霁等人那激荡的心绪，平复了下来。
裴玄度的决定，不是一时冲动的自戕。
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，萧霁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。他看着裴玄度，那张刚毅的脸上，所有的反对与理智都已褪去，只剩下一种沉沉的，破釜沉舟的决然。
“……需要我们做什么。”
慕九霄也泄了气，他松开抓住裴玄度的手，自嘲地笑了一下。
“罢了罢了，本会长这辈子赚的钱，也够买下半个三界了，就当是最后再为你豪掷一把。”
夙夜收起了双刀，对着裴玄度，用一种从未有过的，郑重的姿态，微微颔首。
用行动，表明了他的选择。
“咳咳……”
就在这时，谢无咎在任青衣的搀扶下，竟挣扎着，站了起来。
他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，竟也露出一个虚弱却坚定的笑容。
“算我一个。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，“最后一局，怎能……没有观棋之人。”
五个人，五道目光，在这一刻，重新交汇。
没有热血的誓言，也没有悲壮的诀别。
有的，只是一种无需言说的，将彼此的性命与灵魂，都交付出去的默契。
他们，要为她，做这最后一件事。
……
昆仑之巅。
这里是万年之前，雪倾弑神之地，也是天罚降临之处。
山巅之上，狂风呼啸，刮在人脸上，如同刀割。
裴玄度立于最中心，他没有半分犹豫，并指如刀，在自己的手腕上，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。
殷红的，闪烁着银色龙鳞光影的苍龙之血，汩汩流出。
他将手腕，对准了悬浮在身前的那面，破碎的归元鉴。
一滴。
两滴。
三滴。
那蕴含着天地初开气息的血液，缓缓滴落在冰冷的镜面之上，没有滑落，而是如同被海绵吸收一般，迅速渗入那些狰狞的裂痕之中。
裴玄度闭上双眼，唇瓣轻启，一段晦涩、古老，不属于三界任何一种语言的音节，自他口中，缓缓吟诵而出。
那声音仿佛来自太古的洪荒，每一个音节，都引得周遭的空间，泛起阵阵涟漪。
萧霁、慕九霄、夙夜、谢无咎，则分立四方，将裴玄度牢牢护在中心。
他们将自己体内仅存的所有力量，毫无保留地催动起来，形成一个巨大的，彼此勾连的守护法阵，随时准备迎接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天道之怒。
当第九滴苍龙之血，滴落在归元鉴上的瞬间。
嗡——
那面破碎的铜镜，所有的裂痕，竟同时亮起了一道道璀璨的星辉！
紧接着，整个昆仑之巅，所有的声音，都在这一刹那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，彻底抹去。
风停了。
云散了。
鸟兽虫鸣，尽数消失。
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，极致的，高高在上的威压，自九天之上，缓缓降临。
天空，没有变色，依旧是那般澄澈的蓝。
可所有人都感觉到，一双无悲无喜，视万物为刍狗的眼睛，自那片虚无的苍穹之上，缓缓地，睁开了。
与此同时，归元鉴上，破碎的星辉开始流转、汇聚。
一幅幅画面，在镜面上飞速闪过。
那是雪倾的百世轮回。
是身为亡国公主，被至亲献祭的绝望；是身为农家孤女，在饥荒中活活饿死的痛苦；是身为正道魁首，却被挚爱背叛，万箭穿心的不甘……
每一世的苦难，每一世的挣扎，都清晰无比地，倒映在镜面之上。
轰隆——！！！
天空之中，那片澄澈的蓝色里，毫无征兆地凝聚起一个巨大的雷云漩涡！
一道无形的，冰冷漠然的意志，笼罩了整个昆仑！
咔嚓！
守护法阵之上，骤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！
萧霁、慕九霄、谢无咎、夙夜四人同时闷哼一声，嘴角，一丝鲜血缓缓溢出。
仅仅是天威的初步压迫，就已让他们难以承受！
“嗬……”
裴玄度猛地睁开双眼，那双赤红的眼眸死死地盯住苍穹！
他怒喝一声，不顾经脉撕裂的剧痛，强行逼出三滴色泽更加殷红，仿佛燃烧着火焰的心头血！
三滴心头血，尽数融入归元鉴！
嗡——！！！！
镜面光华大盛，竟冲破了天威的束缚！
下一瞬，一幅无比清晰的，巨大的画面，被强行映照在了天幕之上！
画面中，银甲浴血的女子，在那片虚无的空间里，决绝地，燃烧了自己的神魂，与那尊庞大的魔神，一同归于寂灭！
裴玄度指着天幕上的画面，用尽全身的力气，发出了最后的质问。
他的声音，不再是吟诵，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，滔天的怒吼！
“此等功德，为何换来神魂俱灭的结局？！”
“天道！何为公允？！”
“‘缺’！究竟为何物？！”
雷云漩涡疯狂转动，其中蕴含的毁灭之力，让整个昆仑山脉都开始剧烈地颤抖。
就在那足以碾碎一切的天罚即将降临的瞬间。
那冰冷的意志，终于产生了一丝波动。
一个宏大、漠然、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，跨越了时空的距离，直接在他们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，清晰地响起。
“非是罚，是为补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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