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6章 新生
随着那吞噬一切的漆黑漩涡彻底闭合,最后一点属于堕神归墟的邪恶气息,也从三界之中被彻底抹去。
那笼罩了天空万年的,粘稠如墨的秽瘴,仿佛遇到了克星,在阳光下飞速消融。
一缕干净的,带着暖意的金色阳光,第一次穿透了云层,洒向这片满目疮痍却又重获新生的大地。
短暂的,死一般的寂静之后。
“赢了……我们赢了!!”
不知是谁,用嘶哑的嗓音,喊出了第一声。
这声呐喊,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,瞬间点燃了整个战场!
“我们赢了!!”
“堕神死了!我们活下来了!”
“城主万岁!雪倾城主万岁!!”
震天动地的欢呼,从焦土防线上传来,从魔族的军阵中传来,从每一个幸存者的喉咙里,爆发出来!
劫后余生的狂喜,如同最猛烈的风暴,席卷了三界的每一个角落。
无数通过水镜目睹了这最终一战的凡人与修士,冲出结界,与素不相识的邻人相拥而泣。
大地上,一个个修士在同一时刻,点亮了象征着平安与喜悦的火。
那光芒汇聚在一起,从高空俯瞰,竟比天上的星河,还要璀璨!
整个世界,都沉浸在一场盛大而癫狂的庆典之中。
然而,在这片狂欢的海洋中心,那片虚空之下,却是一片被世界遗忘的,绝对的死寂。
裴玄度、萧霁、谢无咎、慕九霄、夙夜。
他们五人,像是五尊被抽离了魂魄的石像,呆呆地,悬立在雪倾最后消失的地方。
周围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,那些庆祝新生的呐喊,都仿佛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壁障,离他们无比遥远。
他们的世界里,只剩下无尽的,吞噬一切的空洞。
任青衣拄着玄冰魄,单膝跪在地上,一口鲜血喷出,她望着那片虚空,那双向来冰冷的凤眸,第一次,被茫然所填满。
不周城楼之上,小婵在画完最后一笔后便力竭倒下,此刻刚刚被文长老唤醒,她看着水镜中那片空无一物的景象,豆大的泪珠,无声地,滚滚滑落。
挽月、云栀和叶皎皎互相搀扶着,早已泣不成声。
“不……”
裴玄度那双赤红的眼眸里,所有的光,都熄灭了。
他踉跄着,无视了体内几近崩碎的经脉,疯了一般地冲向那片虚空。
他伸出手,张开五指,想要抓住什么。
哪怕是一缕残魂,一缕气息,一片衣角……
可是,什么都没有。
他的指尖,穿过了一片又一片虚无的空气。
就在那份足以将神明都逼疯的绝望,即将彻底吞噬他的理智时,他的指尖,忽然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,坚硬的,带着一丝熟悉气息的物体。
他僵硬地低下头。
只见那片被毁灭之力烧灼得一片焦黑的土地上,一面古朴的,布满了蛛网般裂痕的铜镜,正静静地躺在那里。
所有的光华都已敛去,所有的神异都已消散。
归元鉴。
它就像一件被主人遗弃的,破碎的遗物。
裴玄度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,他缓缓地,用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姿态,跪了下去。
他伸出那双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,小心翼翼地,像是捧着全世界最脆弱的珍宝,将那面冰冷的铜镜,捧了起来。
镜面上,残留着她最后的一丝气息。
他将那面破碎的铜镜,死死地,死死地按在自己的胸口。
仿佛这样,就能留住那最后一点,属于她的温度。
*
战后三个月。
三界百废待兴。
挽月夫人与任青衣展现出了惊人的铁腕与魄力,在最初的悲痛过后,她们强撑着,接管了不周城的一切事务。
幸存者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地面迁徙,重建家园。
那座庇护了他们五百年的地下城邦,在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后,被永久封存。
大地上,一座座属于英雄的雕像,被重新立起。
这一次,他们的面容清晰可见,他们的功绩被刻在碑上,被每一个生灵,虔诚地铭记。
只是,天枢殿最高的主位,永远地,空了下来。
那个曾属于不周城主,属于三界救世主的位置,再也无人敢坐。
而那五个曾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,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。
裴玄度将自己关在了雪倾曾经住过的房间里,谁也不见。
他日日夜夜,只是抱着那面破碎的归元鉴,一遍又一遍地,用指腹摩挲着镜面上每一道裂痕。
萧霁,成了无赦堂真正的冷面阎王。
他像是疯了一样,带着无赦堂的残部,在三界之内疯狂清剿着归墟教的残党。
他不要俘虏,不问缘由,所过之处,血流成河。
仿佛只有永不停歇的杀戮,才能麻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。
慕九霄,将万通商会所有的事务都交给了下面的人,将自己锁在了堆满灵石与宝物的金库里。
他终日与那些冰冷的,闪着光的东西为伴,再也没有踏出过大门一步。
那个曾经最爱热闹,最喜欢在人前炫耀的红衣男子,成了一个彻底的孤魂。
夙夜,则彻底消失了。
听雪阁的情报网,一夜之间,陷入了全面的停滞。
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,就像他当初悄无声息地出现一样,他又悄无声息地,消失在了所有人的世界里。
唯有谢无咎。
他回到了天枢殿,回到了那方巨大的万象棋盘前。
他不眠不休,不吃不喝,只是在那棋盘之上,一遍又一遍地,推演着,推演着那最后一丝,虚无缥缈的可能性。
短短三个月,他那头乌黑的长发,已然变得如雪般苍白。
五弊三缺的反噬就连任青衣的天赦命格也抵挡不住,他每日咳血,身体早已油尽灯枯。
若非任青衣以道侣之身,替他分担了大部分的天道反噬,他恐怕早已魂归离恨天。
阳光终于重新亲吻着大地,三界在这温煦的光芒里喘息。
仙京外,那些原本焦黑的土地上,新的绿芽顽强地冒出了头。
人们的欢呼声依旧偶尔传入耳中,交织着重建家园的锤声与石块碰撞的动静,奏响着新生的序曲。
只是这份热闹,与天枢殿的最高处,那座孤零零的观星台,格格不入。
这里,是全城最安静的地方。
挽月、叶皎皎、云栀、小婵,四个女人,围着一张石桌,谁也没有说话。
桌上摆着几坛最烈的酒,是慕九霄珍藏的“烧心醉”,如今被她们大大咧咧地摆在这里,却没人有心情去碰一下。
终究,还是脾气最急的叶皎皎,先受不了这份压抑。
她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,瞪着下方那片热火朝天的重建工地。
“吵死了!”她低声抱怨,“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,有什么好高兴的?人……人都没了……”
她的声音越说越低,最后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哽咽。
“哭有什么用?”云栀抱着手臂,靠在冰凉的栏杆上,侧脸的线条紧绷,“她拼了命换来的新生,难道是让你们在这里哭哭啼啼,给她办丧事看的?”
话虽刻薄,但她那微微颤抖的指尖,却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平静。
“你!”叶皎皎被噎了一下,刚想发作,却又泄了气,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。
是啊,雪倾那家伙,从来都不是喜欢看别人软弱的性子。
“好了。”
挽月终于开口,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,却依旧是四人中的主心骨。
她拿起酒坛,给每个人的碗里,都倒满了酒。
“今天,是我们最后一次,能这么齐整地坐在一起了。”她端起碗,目光扫过眼前的每一个人,“过了今天,我们都要各奔东西,去走自己的路了。”
云栀的身体僵了一下,没有说话。
挽月眺望着远方:“不周城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,我也该回洛水了。青衣会接管这里,整编剩余的天枢军,建立新的秩序。”
她顿了顿,看向云栀:“百花谷被毁,你的族人都在等你一起,主持大局。”
又看向叶皎皎:“叶家在这次浩劫中损失惨重,也需要你回去,重振家业。”
最后,她的视线,落在了从头到尾都沉默不语,只是安静地抱着膝盖,看着远方的小婵身上。
“小婵……”挽月的声音,放得极轻,带着一丝心疼,“你……想好了吗?”
所有人都知道,小婵的处境,最为特殊。
蓬莱姬氏最后的血脉,背负着整个氏族的血海深仇与传承使命。
这条路,比她们任何一个人,都要难走。
小婵缓缓抬起头,她那双因为觉醒了记忆而变得深邃的眼眸里,映着天边初生的朝阳。
她没有比划,只是轻轻地,点了点头。
她肩上的雪貂,难得没有咋咋呼呼,只是用毛茸茸的脑袋,蹭了蹭主人的脸颊,用一种从未有过的,沉稳的语调,替她说道:
“主人说,她会重建姬氏。天道欠姬氏的,她会一笔一笔,亲自讨回来。”
这话,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震。
这不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符道天才了。
这是姬氏的后人,在向这不公的天道,下战书!
“好!”叶皎皎猛地一拍桌子,将碗里的烈酒一饮而尽,辛辣的酒液呛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。
“说得好!我们每个人,都要活出个人样来!”她抹了一把脸,用力地说道,“不能让她白白牺牲!不能让她在天上看着,笑话我们是一群废物!”
云栀也端起了酒碗,仰头饮尽。
“没错。”她放下碗,声音清冽,“以后,这三界,没有不周城主了。但会有洛水的挽月城主,有百花谷的云栀谷主,有叶家的叶皎皎家主,还有……蓬莱的姬氏之主!”
“我们,就是她生命的延续!”
挽月看着她们,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极淡的,发自内心的笑意。
她也端起酒,敬向那片雪倾最后消失的,空无一物的虚空。
“雪倾,姐妹们,敬你。”
“敬这来之不易的新生。”
“也敬我们自己。”
四只酒碗,在空中,轻轻一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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